第38章：38、

　　玻璃劃開皮肉的壹瞬被傅梁辰死死攥住了。
　　我那壹下速度太快，而他抓得太用力，玻璃穿進他的手掌，割出很長壹道口子。
　　有那麽壹剎間，我覺得他的眼神裏的驚懼像要爆炸，他的動作是下意識反應，但他似乎完全不能相信，我頸側紮進去的口子很深，血是頓了壹下，才壹猛子湧出來的，瞬間流了壹脖子，傅梁辰眼見著這壹幕，瞳孔都在打顫。
　　他扭著我的手奪過玻璃扔掉，把我拖進衛生間抓過壹條毛巾捂在我傷口上，狠狠按著：“周年、周年——”他語氣有些哽咽，眼睛紅得快要滴下淚來：“妳，妳瘋了嗎！！”
　　我仰著臉看著他，他的手在發抖，但仍然死活按著不松手。
　　我艱難開口：“妳開心嗎傅梁辰？妳以前最喜歡我見血……”
　　“我不喜歡！我再也不喜歡了，周年——”
　　他崩潰了。
　　從監控裏看到我撕咬手腕那壹刻他的理智就已全線坍塌，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他在害怕。
　　他整個身體死死壓住我，抓著我，他抵著我額頭，捏著我的脖子，在我身上抖得不成樣子。
　　“周年——”
　　我問他：“妳在怕什麽？血不是噴出來的，我死不了。”
　　他的眼淚滑到鼻尖，咬著牙瞪著我。
　　他居然會因為我而掉眼淚。
　　我說：“……可惜了，位置差了點。”
　　“周年！！”他紅著眼睛吼我，吼完了，卻又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倒是還算平靜，還能看著他的眼睛，在他心口上撒把鹽：“妳能攔我這次，那下次呢？傅梁辰，只要我想，總有壹天妳會看不住的。”
　　“周年，”他手在抖，聲音在抖。
　　他好像直到此刻才意識到那些他曾十拿九穩掌控在手心裏的東西，已經不受他掌控了，尤其在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放手、無法承受這種失去的時刻。
　　他說：“周年，別這樣……別這麽做好嗎……”
　　他壹邊說著，眼淚壹邊在眼眶裏打轉。
　　他大概真的嚇壞了，但並不是被血嚇壞，他不怕血，相反以前的他見血只會興奮，只會激起他的施虐欲。
　　他之所以痛苦，我猜是因為我以這樣決絕慘烈的方式，將兩人之間這樣的結局攤開在他面前，這是他最不想見，也最不能接受的壹幕。
　　這不是那個壹向對他順從的周年，此刻站他面前用滿身的血和壹條命與他對抗的，不是他習慣中那個的人。
　　客廳裏電話響了，他往外望了壹眼，又轉過頭來看著我：“周年妳按壹下，我去接電話。”
　　我不動。
　　他紅著眼睛：“求妳了周年，我得叫人來，妳的傷要馬上處理。”
　　我說：“不需要。”
　　“需要，需要周年……”他表情痛苦，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求妳了，算我求妳。”
　　我不動，他抓著我的手按在我脖子上，“幾秒鐘，我去拿電話。”
　　他松手的時候，我看見他掌心的血壹下子又湧了出來，他跑出去，血滴了壹路。
　　其實我壹直撐著壹口氣在與他抗衡，我就是覺得不想再在他面前示弱了，可他壹放開手，我好像失去了支撐，整個人精疲力盡、天旋地轉……
　　傅梁辰聽見響聲沖進來的時候，我整個人身子癱軟，砸在洗手臺旁邊的置物架上，稀裏嘩啦的東西摔了壹地，我微微半闔著眼睛，看著掉在我面前的壹只潤滑劑，耳邊充斥著傅梁辰的喊聲。
　　血流得快或者慢，也許結果是壹樣的，也許就命該如此呢。
　　其實我不在乎，如果傅梁辰因此而感到痛苦，那也是他應得的，他欠了我的，我已經沒辦法要他償還，但欠了終究是欠了，對吧，他對我做的那些，也應該換他來痛苦壹下了。
　　“周年，周年妳別睡，睜開眼睛。”他把我上半身抱在懷裏，壹手按著我的脖子，壹手拍我的臉，我確實很累了，眼皮都睜不開，手腕處的傷口壹直在流血，纏在上面的衣服已經浸透，脖子上也是。從醫學常識上講，我這個失血量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我感覺身體很沈，很累……
　　傅梁辰手指上全是滑膩的血，他壹遍壹遍往衣服上蹭著，壹遍壹遍去解鎖屏幕翻找號碼。
　　“——妳快點！馬上給我過來！他血流得太多了！”
　　我聽見他又急又怒地對著電話那頭吼著。
　　我有點想笑，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心裏這股子莫名的輕松和愉悅是打哪兒來的，我就是恍惚中有種快意。
　　大概是快要解脫了吧，解脫之前發現冷血變態的傅梁辰也有今天，他那樣的人，也會有這麽歇斯底裏的壹面。
　　呵。
　　我閉上眼睛，輕輕喘了口氣。
　　“周年，”傅梁辰抱著我，捏著我下巴晃我的臉，“別睡，跟我說話。”
　　我不想說。
　　他按得我的脖子很不舒服，可我沒力氣掙紮了。那個玻璃豁開的口子再嚇人，血流得再多也沒碰到動脈，縫壹縫根本不會死，我只是失血和情緒應激過後導致的疲憊而已，他的反應倒像是我已經在彌留之際。
　　我想了想，也沒什麽好說的，便隨口問了壹句：“……妳書房裏不讓我看的東西，是什麽？”
　　他整個人僵了壹下。
　　我等了幾秒鐘，又閉上眼睛。
　　“是……是關於妳的。”他見我不說話了，立馬答道。
　　我說：“我知道，妳工作上的事從來不背著我，所以我也猜那裏面的東西跟我有關。”
　　他紅著眼睛看著我，我看看他，嘴角彎了壹下：“是什麽？”
　　他望了望門口，神情急切，又把我往懷裏抱緊了些。
　　“是監控錄像，所有的，從妳進來這裏的第壹天起……妳所有吃東西、喝水、睡覺，還有跟我的……壹些畫面，我全都保存了下來……”
　　我看著他。
　　他說：“還有壹些……記錄，妳從壹開始到後來，身體對我的反應，還有精神狀態上的轉變，那些……我都記了下來……”
　　我許久沒說出話，直到他叫了好幾聲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來。
　　“像觀測實驗過程那樣，是嗎？”我看著他。
　　“所以……我就是個馴化過程的實驗對象是嗎？傅梁辰，妳對我所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都是其中的步驟？妳看著我從壹開始的樣子，到最後變成依賴妳、對妳產生感情……這壹切其實都在妳計劃之內，是不是？”
　　本以為看透壹切，心如死灰的我，再次感覺到心腔劇痛，我使勁喘著氣：“傅梁辰，妳對這個結果、還滿意嗎……”
　　傅梁辰雙眼猩紅看著我。
　　許久，他喉結顫抖著，低聲說：“……周年，妳為什麽到現在還不明白？”
　　“真正被馴化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