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掉下懸崖的?那壹刻， 柳鶯鶯只以為自己死定了。
　　不禁萬分後?悔，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好?不容易從妓院贖身出來， 好?不容易恢復自由之身， 好大的日子正在等著她過活呢，結果卻千裏迢迢費心巴拉跑到這千裏之外過著這般小心翼翼、寄人籬下的生活， 不是吃飽了撐的?又是什麽？
　　許是死到臨頭才忽然間發覺， 什麽榮華富貴，什麽錦衣玉食以及什麽好?絕世好?名聲都算個屁，全部都抵不過壹個好死賴活著。
　　便是臭名昭著， 便是聲名狼藉又如何，人?若沒了， 名聲再好?，壹切不都是白搭麽？
　　只可惜， 臨死之前?才捂出這些來。
　　她竟馬上?要死了。
　　壹時?心軟， 救下壹個宓雅兒，不想， 卻是用自己的?命來換的?。
　　柳鶯鶯不禁萬分後?悔， 後?悔為?何?多管閑事，更後?悔為?何?鬼迷心竅來了這清遠城，嗚嗚，這壹世她好?日子還沒過過幾日了，這絕世的?美貌還沒為?她帶來任何?回報和好?處了， 就?要壹遭毀盡， 不知下壹世投胎還能不能再擁有這壹張臉。
　　可惜， 連娘最後?壹面都見不到了，她遺書都還沒寫了。
　　唯壹的?安慰許是……好?歹有個伴。
　　至少黃泉路上?並不孤單。
　　可是這個伴若是這姓沈的?話， 那可是八棍子打不出壹個悶屁來的?主，主打壹個惜字如金。
　　這黃泉路上?，有他沒他又有何?差別？
　　柳鶯鶯心中這般吐槽著，轉眼，便墜落崖底，再沒了任何?知覺。
　　等到再次醒來時?，整個世界壹片昏暗不清，有那麽壹瞬間，她還以為?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
　　雙眼還沒看清，下壹刻，壹股巨大的?鈍痛感從全身襲卷而來，渾身像是壓了壹塊巨石，壓得柳鶯鶯陣陣窒息，只有些喘不過氣來。
　　以至於她覺得自己不像是摔死的?，倒像是被?滾落的?巨石也砸死的?。
　　下意識地擡手去推身上?的?巨石，卻如何?都推不動，直到雙手觸及到壹片堅固的?濕潤，滑膩膩的?，黏糊糊的?觸感，手中的?觸感那樣真實，不像是夢境，更不像在?地獄，柳鶯鶯壹楞，驟然反應了過來，只立馬擡手壹路順著身上?的?這塊巨石探去。
　　掌心是壹片銅墻鐵壁，再往上?，觸及到壹條堅固的?胳膊，此?刻竟還在?了她的?腰上?，緊緊箍著她的?腰身，再往上?，是壹張堅固的?側臉，枕在?她的?肩窩上?。
　　柳鶯鶯壹楞，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塊巨石竟是壹個人?。
　　而這個人?，熟悉的?肌膚相貼的?觸感，熟悉的?淡淡檀香氣味，這個人?是沈瑯。
　　這個認知傳回大腦的?那壹瞬間，寒山寺遭刺客屠殺洗劫，以及黑風崖邊被?人?扼住咽喉威脅，還有沈瑯的?及時?趕來，以及最後?二人?雙雙跌落懸崖的?壹幕幕頃刻間在?腦海中回閃了起來。
　　柳鶯鶯頭皮驟然陣陣發起了麻來。
　　她沒死。
　　她竟沒死。
　　等等——
　　這抹喜悅之色壓根還沒來得及展露，下壹刻，柳鶯鶯立馬朝著身上?這道沈重的?身軀推搡查看了去。
　　“醒醒。”
　　“醒醒。”
　　“沈瑯。”
　　柳鶯鶯心頭壹緊，心中只有片刻的?慌亂閃過。
　　若是記得沒錯的?話，在?二人?墜入懸崖之前?，沈瑯替她挨了壹箭，而在?這更早之前?的?前?壹日，他才剛挨了杖罰，背後?足足挨了三十棍，接連受了這樣的?傷，再從萬丈懸崖掉落，加之此?刻對方?壹動不動的?倒在?她的?身上?，柳鶯鶯壹度只以為?對方?……死了。
　　她心頭驟然壹慌，拼命的?去推搡著，嘴唇壹度哆嗦著不斷輕喚著他的?名諱，然而壹個成年之軀全部壓在?她的?身上?，竟壹度推搡不動。
　　她只得立馬改為?擡手去撫摸枕在?自己肩窩這張臉，直到微微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探到他的?鼻尖，良久良久，觸及到了壹抹微弱的?氣息，柳鶯鶯指尖壹個哆嗦間，心頭驟然壹松。
　　壹度緊張到全身緊緊繃直了。
　　只覺得肚子陣陣扭曲，雙腿陣陣抽動著。
　　緊張到……小腿上?的?筋脈以及肚子裏的?腸道都陣陣抽搐了起來。
　　小腿抽筋了。
　　肚子抽筋了。
　　疼得柳鶯鶯壹度身軀繃直了，疼得冷汗直冒，牙齒壹下壹下打著顫。
　　待漸漸緩過神來後?，柳鶯鶯忽而壹把緊緊抱住了身前?這道身軀。
　　沒死。
　　沒死。
　　還活著。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柳鶯鶯死死抱著對方?長長籲了壹口氣來。
　　卻絲毫不敢松懈半口氣。
　　因為?，身上?的?這道身軀渾身冰冷，氣息微弱，即便不死，柳鶯鶯擔心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柳鶯鶯從來不是軟弱之人?，也從不信命，她在?妓院那等魚龍混雜之地都能挺過來，眼下這些困境算得了什麽，只要她還有壹口氣在?，便有翻身之時?。
　　他救了她壹條命，便是要死，也得讓她還了壹條命再死。
　　這樣想起，柳鶯鶯用力的?咬緊了牙關，終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身前?的?這道身軀緩緩推開，這座“大山”挪開的?壹瞬間，淺淺的?光線溢了進來。
　　四周壹片漆黑，周遭壹片冷寒，柳鶯鶯壹度不知自己所在?何?處，直到這抹微光進來，這才看清楚原來二人?此?刻竟在?壹處洞穴入口。
　　他們不是掉在?懸崖崖底了麽？
　　怎會來到洞穴入口？
　　楞了壹下，借著微弱的?光線才見沈瑯此?刻單膝跪在?地上?直接倒趴在?了她的?身軀上?。
　　想來，是二人?掉下懸崖後?沒死，沈瑯率先醒過來，抱著她入了這處洞穴，卻在?費力走到洞穴入口處時?體力不支，直接昏闕了過去。
　　神色壹恍間，才見他的?後?背還插了壹支利箭未曾拔出。
　　手壹擡，滿手黏糊糊的?，竟全是未幹的?血液，全部是來自沈瑯的?身上?的?鮮血。
　　看著背後?那支斜歪的?利箭，看著眼前?這只布滿鮮血的?手掌，柳鶯鶯雙眼有片刻的?眩暈，良久良久，她橫牙壹咬，小心翼翼地將沈瑯放置倚在?石壁上?，而後?飛快脫下身上?衣袍壹把緊緊包裹在?他的?身軀上?，隨即緊緊握著他冰冷的?手用力的?搓著，待將他的?手漸漸搓熱了，方?咬牙道：“等著我。”
　　話壹落，柳鶯鶯飛快踏出了洞穴。
　　崖底怪石嶙峋，草木濃郁，成片成片奇形怪狀的?草木，鮮艷濃郁，全是柳鶯鶯沒有見過品類，光是壹片葉子都有半人?高，許是荒無人?煙，從未有人?踏足過，遠遠看著莫名瘆人?，唯恐不知打哪兒便鉆出壹條毒蛇，或者兇猛猛獸來，將人?壹把叼了去。
　　崖底不見陽光，不知什麽時?辰。
　　也不知他們究竟掉下來多久了，只知眼下是白日。
　　柳鶯鶯不敢走遠，只在?洞口撿了些枯枝樹葉回去生?了火，又將樹葉卷起當作茗碗，小心翼翼地采集了葉上?露水，這才匆匆趕回了洞穴。
　　洞穴內已點起了火。
　　沈瑯側身倚在?壹旁的?石壁上?。
　　他此?刻著壹身玄色衣袍，深色的?衣袍看不出任何?玄機，緊閉著雙眼，看著與往日無異。
　　然而待走近了後?，才見他的?臉竟毫無雪色，那雙削薄的?唇壹片蒼白，甚至透著淡淡的?烏青色。
　　壹動不動的?躺在?那裏。
　　鼻尖滿是刺鼻的?血腥味。
　　是柳鶯鶯從未曾在?威嚴高冷的?沈大公子臉上?看到過的?虛弱。
　　遠遠的?看著，像是個死人?似的?。
　　以至於柳鶯鶯小心翼翼的?捧著水走過去，蹲下去的?那壹刻，只微微止住了呼吸，壹度緩緩將指尖探了過去，直到鼻尖再度傳來壹抹微弱氣息的?那壹瞬間，她從汗毛緊豎，到悄然松氣，再到嘴角壹抿，依然高高懸著壹顆心，絲毫不敢放下。
　　沈瑯背後?那支箭她絲毫不敢觸碰壹下，因為?在?他左側肩胛骨的?位置，箭的?另外壹頭，是心臟。
　　不知是不是跌落懸崖時?二次創傷，只見箭竟折斷了只剩下半支，且壹度斜著插入他的?身軀。
　　這支箭……不好?取。
　　然而不取的?話——
　　柳鶯鶯逼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眼下，對方?嘴角幹涸，柳鶯鶯深深吸了壹口氣，以指腹沾了些露水潤在?了對方?的?唇上?，而後?小心翼翼地舉起葉子碗餵他飲水。
　　然而水順著他的?嘴角直接滑落了下來。
　　壓根餵不進去。
　　這些露水她采集了許久，每壹滴都珍貴無比。
　　眼看著轉眼浪費大半。
　　最終柳鶯鶯抿著嘴，緩緩將水含入自己嘴裏，而後?緩緩湊上?去，貼上?那片薄唇。
　　唇，前?所未有的?冰涼。
　　雙唇緊閉。
　　柳鶯鶯緩緩閉上?眼，用力撬開那片薄唇，而後?將嘴裏含著的?露水壹點壹點渡入了那片薄唇中。
　　而後?，飛快低頭壹看。
　　只見那片幹涸的?嘴角漸漸濕潤了。
　　飲進去了。
　　柳鶯鶯心頭驟然壹松，而後?依法?炮制，再飲壹口緩緩渡入，壹口送完，正?要松開之際，卻未料那片冰冷幹涸的?唇驟然像是活了過來，像是缺了水的?魚兒久逢甘霖般竟壹路主動追逐了上?來，壹度用力啃咬著，舔舐著，叼著她的?唇拼命索取，吸允了過來。
　　柳鶯鶯壹楞，連連躲避著，直到嘴裏發出唔唔的?嗚咽聲。
　　終於，唇上?驟然壹松，緊接著額前?壹抹冰冷的?額頭壹觸，柳鶯鶯額頭上?貼著壹抹堅硬的?額頭。
　　冰冷的?氣息打在?她的?臉上?。
　　而後?，脖頸處貼上?來壹只大掌，單手握著她的?脖頸，而後?將她的?臉捧了起來。
　　柳鶯鶯壹楞，壹仰頭，只見沈瑯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醒了過來，壹雙眼漆黑得嚇人?，沈沈盯著她，壹動不動。
　　看到這雙眼，看著這張驟然蘇醒過來的?臉，不知為?何?，柳鶯鶯心頭驟然壹震，鼻尖沒由來的?壹陣酸澀泛起，雙眼壹紅，只忽而壹把撲過去緊緊抱住了眼前?這副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