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真心為妳(終章)
塞壬之刃 by 吃書妖
2024-3-15 21:41
壹個月之後,我找到了復活塞壬的方法。
先從噩夢柳城事件結束後的事情開始說起吧。
首先是最重要的部分,關於在噩夢柳城之中人間蒸發的數百萬人,他們都在噩夢柳城瓦解之後平安無事地回歸到了真正的柳城。因為白駒原本是打算把他們做成不死人的,所以就沒有放任惡魔去襲擊他們,只是把他們轉移到了噩夢柳城的深層而已。
說是“深層”,從他們的視角來看其實就是突然變得空蕩蕩的深夜柳城。他們被解放出來之後有壹段時間仍然記得自己的神秘經歷,而全國社會也針對有那麽壹段時間化為空城的柳城爆發出了巨大的輿論風波。然而才過去壹個月,輿論又都轉向了新的熱點。這不是政府在幕後操縱輿論,僅僅是所有人都逐漸地對其漠不關心了而已。親身經歷那起巨大風波的柳城市民仍然會在生活中時不時地談論起來,但是再過壹段時間也會徹底變得像是沒有發生過壹樣吧。
他們不知道是什麽威脅了自己,又是什麽拯救了自己,僅僅是壹成不變地回到了過去的生活。看著這些變化,我有時候會想起來法正說過的話。他就是因為厭倦了這樣的反差,所以才會瘋狂地追求新世界嗎?但是我依然不認為他的手段是正確的。
而白駒,他的目的,大概只是“回家”而已吧。
列缺並沒有犧牲在與法正的戰鬥之中,只不過他在負重傷的條件下勉強自己發動了爆發秘法,壹度陷入了瀕臨死亡的境地。前些天我在醫院裏聽說他勉勉強強地脫離了生命危險。命是保住了,要再像是過去壹樣戰鬥是行不通的。這次的他傷得真的很嚴重,再也無法回歸到超主力級術士的領域了。
法正則是被確認了死亡。殺死他的人並不是列缺,而是青鳥。
實際上法正在與列缺的戰鬥中是真的占盡了優勢。列缺原本就是負傷戰鬥,即便使用了爆發秘法也無法發揮出超越法正的力量,更加不要說法正還用巨大惡魔先把列缺給消耗了很多,之後只要采取拖延戰術徐徐圖之就可以勝利。而在這種條件之下,列缺依然把法正逼迫到了精疲力盡的地步。
相較於列缺,法正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將其視為假想敵,準備了不知道多少克制的手段;更加不要說他還對列缺知根知底,對於列缺的弱點以及可能打出的底牌更是了如指掌。在重重優勢加持之下,法正險些殺死了列缺。
就在這時,遠在柳城安全局,感應到列缺的靈性波動被壓制到快要油盡燈枯的青鳥,毫不猶豫地出擊了。對於能夠化身為雷霆並且掌握路線圖的青鳥來說,自己與戰場之間的距離簡直就是壹步之遙,她壹口氣就護到了列缺的身前。
為了恢復到足以戰鬥的地步,青鳥原本就打算在我們之後再出擊。這會兒的她雖然要說是恢復萬全也不盡然,只不過法正在與列缺的戰鬥之中消耗得更多。
而法正則壓根兒就沒想到青鳥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估計是以為青鳥由於上次的爆發秘法而失去行動能力了。論及真實戰鬥力,他超出青鳥半個等級,此刻卻是變得後繼無力,想要逃跑也跑不過青鳥的神速。最後青鳥親手將其斬殺了。
噩夢柳城事件也就此落下了最後的帷幕。
因重傷而被送入醫院的不止是列缺,我也是壹樣。超速再生是塞壬支援給我的力量,盡管如今的我依然有著異常快速的再生力,卻已經不是那麽荒唐的恢復效率了。而且我也無法自己吸收和燃燒靈體碎片,拿不出來那麽多的靈性力量去再生自己的肉體和靈體。
就結果上來說,我的靈體並沒有陷入結構分解的地步,只是依然受到了相當重度的燒傷。這種程度的燒傷放到以前不過是動動念頭就可以修復的傷勢,現在就麻煩很多了。直到壹個月後的今天,我才終於可以生活自理。
事實就與之前的我想到的那個“最壞的可能性”壹樣,真正為“完全燃燒模式”付出代價的,並不是我,而是塞壬。
不止是“完全燃燒模式”,就連“燒魂模式”也是如此。
過去的我曾經浮現過幾次疑問,為什麽我這個原本連術士都無法成為的人,卻可以靠著燃燒靈魂爆發出來如此強大的力量?雖然有著疑惑,但是我從未深究過。我這個“普通人”畢竟都可以使用幾乎所有術士都無法使用的真靈之力了,就算靈魂之中再潛藏著什麽非常識的力量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再者,我大約還無意識地有過這樣的想法:哪怕塞壬真的就“燒魂模式”這壹技能對我隱瞞了某個破滅性的後果,我也願意在討伐邪惡的道路上以自己的生命全部承受。
但是,如果說這股力量主要不是來自於我的燃燒,而是來自於塞壬的燃燒呢?
說不定白駒之所以無法看透我的“完全燃燒模式”,並不是因為我的“隱藏”勝過了他的“覺察”,僅僅是因為完全燃燒的並不是我的靈魂。
就如同我想要犧牲自己讓塞壬活下去壹樣,塞壬也想要犧牲自己讓我活下去。
我直到最後都沒有覺察到“完全燃燒模式”的異常,多半是因為塞壬混淆了我的知覺。從去年知道她可以支配我的知覺時,我就推測過她以後就連我的覺察力也可以支配。按理說我是不會誤判自己的生死的。搞不好她就是通過這壹手令我誤以為完全燃燒的是我的靈魂,還特地捏造了我會因此而死亡的錯覺。
即使推測出來了這些,我依然有很多問題無法理解。比如說,塞壬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為了我付出那麽多,說到底她為什麽會成為我的武器……以及,她最後那段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對於最後的部分,我其實在聽到的那壹刻就已經隱隱約約地有了答案。
而她的遺書則解答了我以上所有的疑問。
……
塞壬的夢境已經沒有了塞壬,取而代之的則是躺在草地上的神秘書本。翻開之後只是看了壹眼,我就立刻明白了,這是塞壬的遺書。
自從決定相信她之後,我就從來沒有詢問過她的真實來歷,她也從來都不去提及。而在臨近消滅的時候,她便把自己過去的記憶整理為書本,留在了夢境之中等候我去閱讀。
順帶壹提,她還在我殺死白駒之後將其靈體碎片全部拿到了,只不過那裏面好像是沒有白駒的記憶,也不知道是白駒自己將其全部刪除了,還是她來不及提取。就算是後者倒也沒什麽大礙,白駒自己也說過,關於復活“它”的儀式知識是無法刪除的。所以她就在臨近消滅的時候將其提取出來,放在了自己遺書的附錄裏。
還是先說說她的真實來歷吧。
其實答案已經是昭然若揭,塞壬就是我和“它”的子嗣。
嚴格地說,塞壬並不是某個具體的子嗣。我和“它”之間在過去有過很多的子嗣,而塞壬則是這些子嗣的回響糾纏形成的融合個體。
以前我對青鳥提過這件事情。我與“它”之間的子嗣當然不是人類,連人形都沒有,甚至都不是胎生的,而是外貌醜陋而又恐怖,扭曲破碎的卵生怪獸。就與其母親壹樣,它們有著殘忍而又瘋狂的習性,並且喜食人肉。我的本能是這麽告訴我的,如果放任這些怪獸留在人世間,遲早會醞釀出來恐怖的災禍。兼之我盡管深愛“它”,卻對其子嗣沒有愛屋及烏的心理,便將其全部“處理”了。
雖然它們都有著匪夷所思的不死性,但是當時的我相信自己已經徹底殺死了它們。因為我的兇器可是塞壬之刃,是足以為肉體與靈體帶來雙重毀滅的恐怖武器。
而後來的我則是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即使肉體和靈體都死亡也不會真正死去的怪物。異界鬼魂是如此,階段三不死人亦是如此。即使肉體和靈體都被消滅,也能夠以理論無法解釋的“回響”形態存在於世間。就連塞壬之刃也無法殺死這樣的對象。
魔人時期的我在“它”的影響之下就是階段三不死人,而我與“它”之間結合誕生的子嗣,又怎麽可能會是只不過被毀滅了肉體和靈體就輕易死去的生命呢?
那些子嗣並沒有真正地死去,而是化為了“回響”。同時,雖然被我殺死的時候充滿了疑問和恐懼,但是剛剛出生的它們還沒有來得及學會仇恨。它們依然盼望著我和“它”的接納,無時無刻不纏繞在我的身邊,時而在我的耳畔發出虛幻的囈語。它們不敢接近“它”,因為與我不壹樣,“它”能夠意識到“回響”,甚至自身的本質就是某種無比恐怖的“回響”。
只不過就算是它們也無法在純粹的“回響”形態下進行完整的思考,實際上“回響”原本就不是能夠保留理性的存在形態,最多只能渾渾噩噩地維持自我意識,並持續不斷地感受到痛苦和絕望而已。而它們之所以還可以“盼望”和“囈語”,是因為在被我殺死之後,它們保留了部分自己的靈體碎片。
吸收、吞噬、消化靈體碎片從壹開始就不是塞壬之刃的力量,而是它們的力量。被塞壬之刃殺死的靈體會化為無數的碎片,而它們在被殺死之後則保住了自己的些許靈體碎片,借此保住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然而如今塞壬的靈體就連碎片也被完全燃燒,她已經是純粹的回響形態了。今後她也只能永遠渾渾噩噩地維持這個扭曲的形態——不出意外的話。
言歸正傳,魔人時期的最後,我被列缺帶隊逮捕,被困進了治愈夢境。而它們想要為我派上用場,便卷著殘余的靈體碎片自我統合,化為了我在治愈夢境裏見到的“任塞”。
如今想來,她在當時就已經給出了關於自己真實身份的提示。她說自己的靈體已經損壞到了幾乎只余回響的地步,而後來的我如果能夠結合異界鬼魂和階段三不死人的相關信息,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推測出來“當年那些子嗣還沒有死”的可能性,甚至是直接聯想到塞壬的身上去。
然而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壹層。是因為線索不足夠嗎?還是因為我的推理能力不足以推理到這壹層嗎?或許也有那樣的因素吧,但是我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麽。
只是因為我真的很不在乎它們,就連回憶都基本上不會去回憶而已。
歸根結底,它們真的是“有著殘忍而又瘋狂的習性,並且喜食人肉”的怪獸嗎?顯現在我面前的塞壬從來都沒有表現過殘忍而又瘋狂的習性,而從除夕夜的表現來看,塞壬也從來都沒有如同“它”壹樣拒絕過普通的食物。
所以,它們會不會僅僅是在模仿我,模仿自己的母親而已呢?
塞壬之所以壹直抗拒向我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因為害怕被我遺棄,甚至是再次被我殺害。所以就算是做武器也可以,或者說武器這個立場說不定令她更加安心。
因為她天生就具備階段三不死人的不死性,所以就算我死去了,她也不會死去。然而她總是對我強調,如果我死了,她也會死。這是因為在她看來,她必須是個與我同生共死的東西,才可以得到我無條件的信賴。
她擔心如果我意識到了她其實是“沒了我也可以活下去”的獨立個體,我就會以懷疑的目光重新審視她,重新審視這個潛伏在我的內部,可以操縱我知覺的來歷不明者。實際上,她後來大約也明白我不會那麽做,但是她連那萬分之壹的概率也無比恐懼。她無法忘記自己被我與“它”冷漠地註視,無論再怎麽吶喊也無濟於事的絕望回憶。
但是她依然渴望著我的認同,想要被我擁抱。
我回憶起了在最開始的塞壬的夢境,她第壹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對我自報家門的時候,我與她的對話。
——妳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妳的生命之光,妳的欲念之火。
——妳的罪惡,妳的靈魂。
往日的聲音仿佛在我的耳畔回響。是啊,妳說的壹點都不錯。
妳就是我生命與欲念的結晶,我罪惡與靈魂的具現。是我無可救藥的過去,也是我必須在未來彌補的對象。
我想要復活塞壬,並且,我已經看到了具體的希望。
為此,我必須先兌現與青鳥之間的約定,必須先復活“它”。
……
與白駒戰鬥的始末,塞壬的真相,我自然也全部告訴給了青鳥。
知道了我原本是想要與白駒同歸於盡,青鳥自然是無法平靜。而在聽說我把“汙染”打進過自己的身體之後,她更是露出了無比緊張的表情。
不過現在的我並沒有變成不死人,估計是塞壬把“汙染”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吧。
過去的我與舊骨戰鬥到了瀕死,然後到無名山下投湖。那時候的我其實還是階段三的不死人,而塞壬為了避免我陷入“死亡”,她做了壹件事情,那就是令我的塞壬之刃重新覺醒。
“它”能夠開發我的真靈之力,塞壬也可以做到。甚至塞壬還更進壹步,通過附身到我的塞壬之刃上與其合二為壹,使得塞壬之刃變成了完全覺醒的力量。要形容的話,過去的“它”僅僅是幫我打開了通往力量的門,好方便我借用門後的東西;而塞壬則是霸占了門後的東西,再把自己連帶那東西壹起奉獻給了我。
與塞壬之刃合二為壹之後,塞壬具備了某些特殊的屬性,比如說可以同步掌握到我掌握的法術,也可以把自己的力量支援給我,還可以把我受到的詛咒轉移到塞壬之刃上等等。
因為“汙染”有著像是詛咒壹樣的性質,所以我曾經懷疑過是不是塞壬把我階段三不死人的“汙染”轉移走了。而我後來撤銷了這個想法,時間對不上。塞壬覺醒這個能力是白日鎮迷霧事件之後,而舊骨事件之後我就不是不死人了。
而從塞壬的遺書裏我已經得知,她從壹開始就會這個轉移能力。仔細想想,她轉移詛咒的能力來得也是有些奇怪,因為她其他方面的能力都是通過自己的學習和開發得來的,惟獨轉移詛咒的能力是隨著成長自己出現的。既然她的成長會帶來新的能力,為什麽之後就沒有繼續出現這種現象呢?說是壹開始就有的能力反倒是沒有那麽違和了。
她隱瞞這個信息的目的,就是人為地設計出這個“時間對不上”的結論。因為如果我日後知道了“汙染”的存在,就會意識到她通過轉移“汙染”得到了階段三的不死身,並且判斷她為“沒了我也可以活下去”的獨立個體。而她不希望我產生這個判斷。
當然,就算不轉移“汙染”,她也有著階段三的不死身。作為代價,如今的她已經陷入了扭曲的形態。
她沒有活過來的每分每秒都是對我的地獄,似乎有著看不見的刀刃正在緩慢細致地切碎我的身體。我想,如果真的存在著懲罰我的命運,為什麽會落到塞壬的身上。還是說真正會懲罰我的並不是所謂的命運,而恰恰就是塞壬呢?
按照過去的經驗,化為“回響”的階段三不死人是無可挽回的,但是在塞壬的身上,我看到了例外。
需要先說明的是,塞壬雖然現在歸於無形,但是依然附身在塞壬之刃上,所以我也可以繼續召喚塞壬之刃。而這些天我註意到,儲存在塞壬之刃內部的靈體碎片正在無端且微量地減少,並且我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塞壬極其細微的靈性波動。
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種異常現象的真相。恐怕,這是連塞壬自己都沒有預測到的事情吧。
塞壬有著吞噬被塞壬之刃所殺者靈魂的力量,但是細究起來,為什麽她會有這樣的力量呢?我想,這很可能是來自於“它”的遺傳。對於擁有肉體的“它”來說,通過吞噬因自己而死之人來散播死亡也是模仿生物的壹環,而塞壬作為“它”用那具肉體產下的子嗣,進食對她來說不是模仿,是本能。
對於異界鬼魂來說,“回響”本來就是其最自然的形態,肉體或靈體都不是其本質,因此發揮其本能也不是非得需要肉體或靈體才可以的。而塞壬作為接近異界鬼魂的生物,縱使她只余“回響”,也可以繼續本能地進食靈魂。
只要留在塞壬之刃的內部持續進食靈體碎片,塞壬就可以恢復自己的靈體,復活歸來。
然而,或許是因為她如今的形態過於虛弱,這個恢復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根據我的計算,今年是肯定不行的,至少需要等待到明年的中段。我的剩余壽命只有最後幾個月,等不及這麽漫長的時間。
除非我先去復活“它”,延長自己的壽命。
本以為自己會經過非常巨大的掙紮,真正做出這個決斷卻是很迅速。我立刻就決定了要去執行這個方法。
說心裏話,縱使塞壬馬上就可以復活過來,我也是打算稍微延長自己的壽命的。因為我不止是想要讓她活過來而已,我還想要讓她被愛、被擁抱,想要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呵護這個孩子。
所以,這是我無比自私的願望:我想要先暫時再多活壹段時間。
四月中旬,上午,我辦理了出院手續。
今後的我必須承擔起監控和管理異界鬼魂的責任,每天定時為“它”提供自己的新鮮心臟。在塞壬復活之前,這段時間會有些難熬,因為我自身的再生力會跟不上。但是只要有著安全局的眾多法術資源再配合我原本就有的強大再生力,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並不困難。
青鳥備齊了復活海妖所需的全部儀式材料,與我壹起登上了無名山。
如今的我們都已經二十歲,青鳥的發側也別上了新的白色康乃馨發飾。
“到頭來,拯救了妳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那個孩子啊。”青鳥感嘆地說。
“我壹直都以為自己是在拯救妳。”說著,她轉過頭來看著我,“但是我時常思考,我的善意會不會僅僅是強加給妳的,從妳的眼裏看來,我會不會其實是個對妳充滿了惡意的人呢?”
“沒有那回事。”我真心實意地說,“謝謝妳帶我去見我的父母,謝謝妳擁抱了我。”
如果沒有青鳥,我非但無法走出今天這壹步,甚至就連第壹步都無法走出去吧。毫無疑問,青鳥拯救了我。
她接下來多半又會對我說“妳跟我謝謝什麽呢”吧。但是,這確實是我絲毫不摻雜虛偽和客套的,發自真心的感謝。
不過她卻是沒有那麽說,而是稍微有點不安。我知道她在思考什麽,便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妳還記得過去我對妳問的那個問題嗎?”她不安地問,“我知道這個問題會讓妳很為難,所以就算妳不回答也沒關系。”
“無論妳問什麽,我都會回答。”我認真地說。
“那麽我就要問了。”她做著深呼吸。
“妳問吧。”我說。
“在妳的眼裏,我和海妖,哪邊比較重要?”她忐忑地問,“或者說如果在我和海妖之間,妳只可以選擇壹個,妳想要選擇誰?”
這確實是她以前也有問過的問題,上次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甚至不知所措,而當時的青鳥也像是能夠看出我的躊躇壹樣中止了詢問。
但是這壹次,我不會再有躊躇。
“我選擇妳。”我說。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心裏最後的枷鎖仿佛脫落了,像是終於從某種東西裏醒了過來。
“——嗯。”聞言,她也像是終於從什麽裏面解脫出來,露出了陽光的笑容。
她牽起了我的手,說:“那麽,就讓我們開始吧。”
“不擔心我會被魅惑嗎?”我問。
“現在的妳,壹定不會了。”她說。
為了掩人耳目,我們找了片遠離山道的空地,在這裏布置儀式的法陣和材料,最後把“它”的斷手從迷妳異空間裏取出來,放置在了法陣的中央。
斷手的周圍開始浮現出了靛藍色的光線,逐漸地編織出了巨大的卵。
片刻後,巨大的卵完全形成,從裏面醞釀起了宛如胎動般的動靜。
我回憶起了數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候的我找不到失蹤的青鳥,只能饑腸轆轆地徘徊在夜間的山林裏。
而今天,我和青鳥手牽手來到了這個地方。此時正值中午,太陽就在頭頂上方,陽光暖洋洋金燦燦地鋪在草地上,過去那麽饑餓和寒冷的滋味仿佛是壹場遙不可及的夢境。
雖然經歷了那麽多痛苦的事情,但是我並不憎恨“它”。
在無數個黑暗的角落,不知道擁抱為何物的魔人和魔物,重復了不知道多少遍擁抱。而如今,多虧了青鳥,我已經知道了什麽是擁抱。所以,或許這是個不著邊際的念頭,如果“它”也可以知道,那是多麽好的事情。如此壹來,或許我也可以稱呼“她”,而不是“它”了吧。
壹段時間之後,巨卵的胎動停止了,並從下半邊破裂開來。大量宛如羊水般的液體向外傾瀉,帶出了裏面那生物的上身。
我緩慢地走到了它的身前,而它則仰起臉,安靜地凝視著我。
在那毫無道德和心機的凝視下,我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衣物,披到了它的身體上。
(全書完)
完本感言
Q:茶葉啊,之後有什麽計劃嗎?
A:我要開新書!(突然大聲)
……
《塞壬之刃》到這裏就結束了,李多的故事就此以我在上架感言裏約定的happy end的形式落下了帷幕。
在這裏感謝奉陪我到最後的讀者們,感謝我的現任責編時光和為我提供很多幫助的主編明月,最後感謝堅持不懈地努力到今天的我自己。
之後我會說說創作這本小說的起始,以及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知道有的讀者在看小說的時候喜歡從最後開始看,例如先看看作者的完本感言都講了些什麽,我也喜歡。但是之後會有劇透內容,還請多加註意。
……
去年十月,現已離職的子越約我去吃了頓飯,並且再次催我開新書。或者說他主要是催我開新書,順便挑了個吃飯的地方。當時的我想要先懶懶散散地過到2023年再說,而且也沒有想出來足以令自己滿意的新書點子。只是之前我也用相同的理由回應過幾次,這次總不能繼續說“還沒想好”了。於是我便隨口胡扯,說我想到了個點子,新書就寫主角是個正義狂魔兼變態色魔,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雷普女妖怪。
憑什麽他雷普女妖怪還可以是正義狂魔呢,因為妖怪都是危害社會的食人魔,他覺得自己雷普女妖怪並不犯法,反倒是用正義的鐵錘打敗了邪惡的妖女,所以他就專挑好看的女妖怪狠狠地懲戒。
我心想,如此禮崩樂壞的點子,妳總不可能點頭吧。妳要是不點頭,我也算不上是毫無新書的想法,只是被妳否掉了而已。之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續偷懶。卻不料對方說:寫!
啊?那麽我要是說主角“懲戒”的女妖怪裏面甚至還有白發紅眼的吸血鬼蘿莉呢?
寫!
主角可是正義狂魔,他把邪惡的女妖怪“懲戒”之後還會就地“處理”了,這不好寫的吧?
寫!
我只能硬著頭皮去寫了。
實際寫的時候自然不可能那麽禮崩樂壞,真的把主角寫成什麽雷普狂魔,所以我就把主角的形象修改得相對面目和善了些,並將其命名為“李多”。
李多這個姓名沒什麽特別的典故,非要說的話,作為我創作啟蒙之壹的《異聞錄》系列裏面也有個叫李多的角色。但那是個女性角色。
“海妖”這個角色是我在信口胡扯那個點子的時候自己從腦子裏跑出來的。在月光之下以似人非人的女體魅惑了主角的海洋獸物,兩者在潮濕而又黑暗的溶洞裏瘋狂地纏綿,這段混沌的經歷把人外之物的滋味深深地烙入主角的腦漿裏——就是這麽個角色。回家之後我以這個形象作為核心寫了個小短篇給其他作者朋友看,也發到了論壇上。經過修改和補充之後,就成為了本書的第 16 章。
而“咬血”就是前面提到的“白發紅眼的吸血鬼蘿莉”了。雖然在正式的故事裏咬血被設定為了“混血惡魔”,全文也沒有真正地出現過“吸血鬼”,但是咬血的吸血鬼元素也在某些細節處得到了展現。
說句題外話,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非常喜歡在很多故事裏登場的,有著青春的外貌,實際年齡卻已是老人的“少女”角色。然而部分故事在描寫到這類角色的時候,得到刻畫的總是少女的要素,而老邁的要素卻幾乎只存在於設定。雖然我也很喜歡少女的要素,但是後者也不應該忽視,否則角色印象就會失去均衡。俗話說“第壹印象很重要”,所以咬血初次登場就是以老人的形象登場的。
李多、海妖、咬血……這三個角色就是最初敲定的故事核心。
其中,海妖是背景角色,背景到甚至都沒有具體的外貌描寫。它有著近似於人類美女的擬態外貌,但是外表年齡具體是多大,身材是豐滿還是苗條,頭發是長是短,這些細節我都有意識地去除了。壹開始我其實設定了“它擬態成了與當時的李多差不多年紀的少女”,但是那部分我也去除了。因為我想要凸顯出它的怪物性,所以故意不去刻畫它像是人類的部分。對於它的外貌唯壹壹處算得上是具體的描寫,也就是像死人壹樣的蒼白肌膚了。
所以《塞壬之刃》最初設計的女主角其實是咬血。相信部分讀者看得出來,這本小說大多數的劇情都是以與咬血相關的線索展開的。咬血這個名字同樣沒什麽特別的深意,源頭是《黑暗之魂3》的“咬血戒指”。因為我感覺“咬血”這個詞語很符合吸血鬼的印象,所以就將其作為了她的名字。
青鳥和塞壬都是後來在起草大綱的時候才出現的角色。
其中,青鳥壹開始的定位是“與人外之物成對比的,正常且健全的女性”。雖然這本小說充滿了這樣那樣的扭曲要素,但正所謂越是想要突出陰影,就越是要有充分的光線。青鳥就是這麽壹道光線。
為了保證她的健全性,我想辦法把她在開幕劇情裏斷掉的手臂接了回去,設定她即使出身於與魔物結合延續血脈的家族,血管裏也沒有流淌魔物的血液。在第 63 章“魔女”的原案裏她原本會懷著對於李多的執念而變成病態的角色,但是我覺得她不應該是這樣的,所以沒有那麽寫。
然而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創作過程中經常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意外,人物有時候會出現作者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變化。這個角色到了後期在某種意義上居然變成了本書最扭曲的角色,這是壹開始的我做夢也沒想到的。
在最初起草的大綱裏,青鳥也沒有現在這麽重要的地位,但是實際寫出來之後我發現自己非常喜歡她。在上架感言裏,我是這麽說的,“第 壹 章叫死與新生,最後壹章就叫真心為妳吧”,這裏的“真心為妳”最初的設計是“經歷了無數波折的李多終於意識到自己對於海妖的愛是虛假的,而最後的他則決定為海妖獻上自己真正的愛”。真正到了最後,青鳥這個角色還是扭曲了我原本的安排,李多選擇了她。
接下來的塞壬就和李多放在壹起說吧,她是為了給這個故事畫下休止符而出現的角色,會在最後為了幫助李多戰勝最後壹個敵人而自我犧牲,並且展現自己的真實來歷。這壹點是最初就敲定的。但是我後來註意到,這本小說真正的休止符應該在李多選擇背負罪惡活下去的時候,而不是在戰勝最後壹個敵人的時候。
早在把李多這個主角設定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很糟糕的預感,他絕對不是如同徐福壹樣備受讀者喜愛的主角。這個人不止是有著重度的變態犯罪前科,還從初中開始就輟學,連義務教育都沒有好好地完成。根據後面預定好的發展,想必也會有很多人覺得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這些也就罷了,他還是個成天想要自殺的,滿腦子負面因子的抑郁系角色,在這本心理活動居多的第壹人稱小說裏簡直就是訂閱克星。
但我還是寫了下去,壹方面是都已經和責編說好了,而另壹方面,沒有連載作品的全職網絡作家就與無業遊民沒什麽差別。在想要偷懶的同時,我也確實是想要趕緊動起來。
如此,我就必須為李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對於他,就算讓他認識到了世界的美好,他也不會想要活下去。因為他不愛自己,所以哪怕是青鳥也無法用愛拯救他。他願意為了青鳥而去死,卻不會為了青鳥而活下去,縱使把他對於青鳥的愛增加百倍,這個思路也不會被改變。而塞壬則是能夠讓他走出那壹步的人。
很多讀者似乎非常關註珠暗這個角色,所以我也在這裏稍微展開說說。當李多在監獄裏與珠暗道別之後,珠暗就已經從這個故事裏退場了。她其實是我在寫到浦青市劇情的時候臨時起意創作的角色,而這個角色原本是由劍齒來做的。
在前期的構思裏,劍齒會在白日鎮與李多相遇,萬般掙紮之後放棄對李多復仇,但是回去之後越是思考,越是無法釋然,仇恨反而變得更加強烈,把他折磨到了瘋狂的地步。當劇情發展到中後期,安全局攻打曙光夢境的時候,劍齒就會與白駒勾結陷害李多。
而在前夜的陣營裏原本也會有個曾經被魔人李多殺害親人的復仇者,他在中後期的這個劇情裏會懷著正義的信念背叛前夜,並選擇放下自己的仇恨,還會在李多遭到陷害的時候將其救出,與其並肩作戰。但是反復思量之後,這個復仇者還是成為了廢案角色。
同時,因為我覺得與敵方勾結陷害友方的做法並不是劍齒的風格,所以就換成了另外壹個人,那就是珠暗。
在刻畫珠暗的過程中,有很多情節都是我臨時起意的。而我寫小說的習慣則是事先準備好豐富的細綱(但是往往缺乏全書的大綱),有時候壹個四千字的章節會有接近兩千字的細綱。說是細綱,其實就是把很多平日裏積累起來的段落碎片記入備忘錄,需要用到的時候再調出來。我是個才能平庸的人,如果沒有這些,我的創作就會寸步難行。在珠暗這裏,我壹反常態地加入了很多即興要素,就連把她設定為未亡人也是即興創作的壹環。連我自己都沒有預料到自己會這樣,而就結果來說,我確實是樂在其中。
其他還有很多值得展開講解的角色,比如喬甘草、喬安,還有列缺、白駒等等……要是每個都展開講解就會變得沒完沒了,這裏就先點到為止吧。順帶壹提,我這個人很不擅長給角色起名,而在所有的角色裏面,我私人覺得自己起名最好的角色是列缺。
這本小說從發布第 壹 章到最後壹章,每個正文章節的更新時間都是中午十壹點。雖然有幾次觸發敏感詞卡在了審核上,但那就是非戰之罪了;而即使記入這壹點,我的更新也是極其穩定的。為什麽明明都沒有人問我,我還要特地報出這件事情呢,因為我希望大家看到這裏之後在這壹段的評論裏狠狠地表揚我。
新書的題材我暫時還沒有決定好,也說不出來準確的發布時間。不過我根據自己的存款余額做了壹遍占蔔,占蔔的結果顯示,新書的點子應該會在今年結束之前砸到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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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 三 章及倒數第 二 章的章節名是致敬《限制級末日癥候》,我非常喜歡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