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悲慘的時代,無人能逃
這個明星疑是精神病 by 雨夜落刀
2024-2-17 19:48
霸王別姬的首映禮,選在了燕京。
老地方,洛王府,電影院兒。
按道理來說,這個講京戲的電影,本應該邀請壹大堆京戲行當的人來看個熱鬧聽個響。
但是,《霸王別姬》的首映禮,壹個京戲行當的局外人都沒有。
來的,都是在電影裏參演過的人。
現場,倒是有很多的影評人劇評人。
但是今天,這些影評人劇評人,別說坐第壹排,前三排都沒戲。
好消息是,影評人們這輩子,都沒坐過這麽好的位置,畢竟老坐第壹排看電影兒,視角要多差有多差。
但是今天,他們坐在第四排這種好位置,卻有很多人不高興。
自古以來,就喜歡講究個尊卑。
古代的皇帝士大夫,之所以喜歡擡轎子不喜歡坐馬車,就是因為不爽有人坐在自己身前。
今天坐在第四排,影評人們當然不爽啊。
平時就算是來首映禮捧場的明星再多,他們也是坐後排的,不大會要第壹排的位置。
原因也簡單,來捧場的明星,都是為了在導演和投資人那兒混個眼熟,找活計來了,也是給主家撐場面。
撐場面等於來幫忙的,幫忙的當然不要求坐準貴的位置。
今天這待遇,影評人們當然不開心。
但是,有人抱怨了兩句,就發現,自個還真就只能坐在第四排。
定睛壹看吶,前三排,全是導演。
不仔細看,燈光黑,沒看出來。
這麽仔細壹看,現在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導演,都到場了。
那些風頭正勁的知名導演,也都到了。
甚至於,京圈壹些導演都到場了。
影評人心裏嘀咕,這什麽鬼,沒聽說過壹部電影的首映禮,來壹堆導演的。
這就好比飯館開業,來了壹堆當老板的捧場,很正常。
但是來了壹堆行政總廚是什麽鬼?
不過臺上的韓舟給出了答案:“這壹次拍攝《霸王別姬》,四叔和我聯名導演,不過四叔導的戲多,我導的戲份少。”
“最近這個時節,壹沒有電影節,二不是大檔期,三不是拍攝熱門時節,大家都有空,邀請大家來,是我的主意,沒想到大家真的都來了,我只能說,蓬蓽生輝。”
客氣了壹下,韓舟繼續:“請大家來看電影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的想要邀請大家看電影,還有就是四叔想和大家聚聚,請四叔說兩句。”
聽說韓四升要說話,現場的所有導演都鼓起掌來了。
韓四升,就算是退下來了,也沒人敢怠慢,妳知道這電影圈有多少人受過韓四升恩惠麽。
韓四升接過話筒:“韓舟說的大家別信,這部戲的主要導演是他不是我。”
“我邀請大家過來,只有壹個目的,就是請大家學學這部戲。”
此話壹出,現場很多人的臉色都變了,包括那些影評人。
要知道能出現在這個場合的,本來就個個都是大導演,說讓他們好好學學,是什麽意思?
這些人不要面子嗎?
但還真就沒人敢當面頂撞韓四升。
而韓四升繼續:“我希望華國電影能越來越好,但是好,也要有壹個標準,剪輯完這部電影時,它刷新了我對好的認知。”
“妳們自己看吧。”
韓四升這麽說話,又給了剛剛的話回旋的余地。
但是,話音落尾,又把余地給堵死了。
妳家這電影真就天下無敵唄,敢這麽說?
其實,韓四升今天說這個話,是有用意的。
韓四升壹輩子走過來,看到過多少出道就強無敵的大導演啊?
但是最後呢?幾乎沒人真能成為豐碑。
韓四升看到韓舟每壹部電影的進步,就是認為韓舟已經比國內所有導演都強了,故意說這個話,就是要讓現場的導演和影評人拿放大鏡甚至顯微鏡看這部電影,給這部電影雞蛋裏挑骨頭。
就看他們能不能挑的出來。
四叔這麽任性,韓舟也不好說什麽。
其實韓舟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前世和這壹世,幾乎沒什麽區別。
舉個例子,某張姓國師,出道就以顏色運用特立獨行甚至登峰造極而聞名。
影評人寫影評時,那也是壹通亂誇。
但是這種輿論,是要出問題的。
這位張國師,後來的電影,那就是壹條路走到死壹條路走到黑,不撞南墻不回頭。
的確,後來壹些電影的顏色運用很強。
因為顏色統壹,和大場面,這兩個詞匯的類似性,讓這位張國師又收獲了大場面無敵的稱號。
但,就僅此而已了。
從此以後,這位張國師,就壹條道走到頭了。
明明可以在色彩和大場面的基礎上,研究研究故事,百尺竿頭更進壹步。
但他不。
在壹聲聲的牛嗶之中,他早就迷失了自我,認為顏色運用和大場面,就是自己的‘王道’了。
但是他忘了壹件事情,他的王道,不等於電影的王道。
於是在這種環境中,這位壹頭悶上了《長城》這部電影。
這部電影的大場面比以前弱嗎?沒有。
這部電影的色彩運用沒有以前精彩嗎?沒有。
這部電影如何?垃圾。
壹個垃圾故事,無論用什麽東西去粉飾,那都是垃圾。
哪怕裝進黃金做的垃圾桶裏,它還是垃圾。
而且還顯得更顯眼更惡心了。
張國師遭遇這種大敗,估摸是懷疑人生了。
怎麽老子色彩天下無敵,怎麽就黃了呢?
張國師痛定思痛,拍攝了《影》。
這個時段,對於色彩的運用,強大,對於色彩的理解,強悍,對於故事的梳理,強勁。
雖然這部電影在電影結構和故事劇本上依舊有硬傷,但好在是讓張國師證明了自己對色彩的使用,依舊是那個張國師。
但也僅此而已了。
張國師被人誇了壹輩子色彩,已經走不出這個坑了。
最後以壹部《滿江紅》來到了職業生涯的最低谷。
把導演名字蒙上,讓任何人去看這部電影,都很難看出是張國師的作品。
色彩運用,壹片漿糊。
張國師意識到那些曾經誇自己的都是在坑自己時,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已經變成壹個固執的小老頭了。
壹個對外界信息失去了判斷力甚至失去了消息來源的小老頭。
同樣的問題,還在《霸王別姬》原版導演陳大導身上發生了。
各路影評人,導演,業內人士,逮著那個誇啊,就挑他最強的‘鏡頭語言’誇。
誇到陳大導產生了壹種錯覺。
認為自己的電影不說人話,不用臺詞表達,只用鏡頭語言展現,就能完美的展現壹個故事了。
陳大導用《無極》來強化自己的特點。
然後,壹塌糊塗。
《無極》這個故事,本來其實是有壹定的藝術性,也有思考空間的,如果把那些臺詞,寫的有人類平均語言水平壹點,就算是沒成佳作,那也不會是超級大爛片。
但!
這部電影,他就是要不說人話。
《壹個饅頭引發的血案》暴火後,全網嘲諷陳大導。
但其實仔細思考壹下,很多電影講述的故事,本來就以小見大,有些人就是把壹個饅頭,甚至半個饅頭拍成了經典。
為什麽《無極》不行?就是因為無極不說人話。
鏡頭語言強,就可以代替掉臺詞了?
色彩強,就可以代替劇情了?
這些個大導演在壹聲壹聲的牛嗶之中,都忘了電影有哪些基本構成了。
應該說,他們清楚,他們比普通人清楚壹萬倍。
但就是,不屑於去做。
就好像,聖人。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聖人對於壹個成功的人,就是這麽定義的。
對於壹個好的君王,就是這麽要求的。
這麽兩句話,蒙學的孩童都看得懂。
但是那些大學究那些大儒,他就是非要去解釋。
做註解釋,解釋不過癮,還寫書解釋。
寫書解釋的不過癮,還要多帶幾個彎彎繞繞的故事再去解釋。
解釋到最後,學儒的學生都懵逼了。
學到最後,各個都沒學到仁義,但是對於仁義典故那倒是張口就來。
各個都假仁假義,個個都要求別人仁義。
大導演們也是這樣的。
明明電影就是,用壹個好節奏講壹個好故事,讓鏡頭、音樂、臺詞、構圖、色彩都為這個故事服務。
就這麽回事兒,但是他們就要作妖,因為普通的表達似乎已經不符合他大導演的崇高地位了。
今天,韓四升就是故意這麽說話,來幹兩件事情。
第壹件事情就是故意激怒所有的導演,所有的影評人,讓他們對韓舟挑刺。
不只是今天,還有以後。
以後韓舟但凡做點什麽不到位的地方,都免不了有人想起今天的恥辱,而去鞭撻韓舟。
今天的恥辱?沒錯,韓四升已經確定了,今天來看電影的人,都被他罵了,而且都爆發不出來。
那就是他要幹的第二件事情。
讓國內所有的導演明白自己到底有多菜!
就因為韓四升壹席話,現場在接下來的主演們的活動中,大導演們基本上都沒什麽興致,大家都想看看,什麽電影這麽牛逼,把我喊道電影院來,要打我的臉。
《霸王別姬》的故事,其實不算復雜。
真正強大的是,《霸王別姬》的每壹個角色,應對到時代,應對到當下故事中,那種強悍的表現力。
故事壹開始,段小樓和程蝶衣在八十年代末從新走上了舞臺。
壹別多年。
再次合作。
唱壹出戲。
唱的是京戲《霸王別姬》。
開頭之後,進入了正片。
黑白膠卷畫質中,壹個漂亮的女人,帶著壹個捂著嘴臉的小孩,走進了畫面之中。
天橋,混雜的環境。
舊華國的燕京。
女人很漂亮,漂亮到路邊每個人都多瞅他壹眼。
於是乎,壹位恩客,發現了她,認出了她是‘艷紅’是自己照顧過生意的頭牌。
於是上去打招呼。
女人回了他壹個笑。
這位路人就伸手去摸女人的臉,女人推開了他的手。
他再次去拉女人的胳膊時,女人翻臉推開了他。
這位看著女人帶著小孩遠去,神色很復雜,最後tui了壹口:“臭婊子妳。”
然後,女人帶著小孩繼續走,就看到了戲班正在大街上表演。
表演的是猴戲。
這麽壹段,很多大導演都在思考,這個開頭究竟有什麽意義,表達了什麽。
很多人思考到了壹些東西,當然了,或許每個人想的東西都不同。
猴戲表演中,有人跳出來鬧事兒,對於這些不夠刺激的表演不滿意。
說他們表演的是下三濫的東西。
追逃跑的小賴子回來的小石頭,看到這個場景,掀開眾人,表演了壹手腦瓜開磚。
刺激的場面,引得無數人叫好,賞錢滿天飛。
鬧事的人也不鬧事了。
而這壹幕,恰恰是為全片定下了基調。
女人帶的孩子叫做小豆子,她壹個從良的娼妓,哪兒養得起孩子?想要把孩子拖給戲班。
戲班班主壹看,小豆子有六根手指,說他天生吃不了唱戲這碗飯。
女人當場連帶春風的跪在地上,風情萬種,壹臉的風情,也讓現場的觀眾都被鎮住了。
“不是養活不了,是男孩大了留不住,您要是答應留下他,讓我幹什麽都成。”
不少人對這女人產生了鄙夷的情緒。
什麽不是養不活,分明就是養不活。
也有人聯想到了之前她推開曾經的客人。
下九流,無情。
此時此刻這摸樣,演的是真好。
而戲班班主:“都是下九流,誰比誰……”
“他天生吃不了這碗飯。”
門外的‘磨剪子戧菜刀’的吆喝聲不停。
任誰都沒想到,女人抱著孩子出去,就蒙住了孩子的臉,拉著他到了沒人的磨剪子板凳前。
然後手起刀落。
孩子已經被凍得沒有了知覺,等慢慢拉下臉上的圍巾,才看到自己多余的手指頭沒了。
畫面切回了戲班,壹聲慘叫,嚇了眾人壹跳。
故事才算正式開始。
要說這裏面講了什麽東西,很簡單的故事,但是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這種時代背景,才是表現的重點。
無論是鏡頭語言,還是演員的演出,還是臺詞的形式,幾乎都考究到了極點。
韓舟沒有完全用原版臺詞,而是研究過這個世界的燕京話的特點,以及那個時代的用語特點,才確定了臺詞。
故事依舊在推進,很多人都沈浸在了故事中。
當聽說這個故事叫做《霸王別姬》時,大家都大概想得到是什麽樣的故事。
但是沒想過,這部戲,壹開始,導演就拉開了架勢,從主角的小時候開始,擺明了就是‘我要展現他的壹生’的架勢。
這架勢擺在這兒,就足夠吸引人了。
先不說做不做得到,已經足夠吸引人去評判了。
接下來的內容,整個三百多人的電影廳鴉雀無聲。
只有壹位影評人依舊在用筆寫東西。
【似乎,導演想用壹段內容,來展現舊社會中壹個人的三觀是如何被荼毒扭曲……(叉掉)
導演用了壹段內容,展現了壹個舊社會中的人三觀是如何被荼毒扭曲的。】
【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壹段小豆子永遠學不會的唱段,我沒聽過,但這壹段給了我深深的震撼。
小賴子和小豆子逃出去後,去看了角兒。小賴子淚流滿面的懷疑人生,臺上的那位怎麽會成為角兒,那得挨多少打啊?
然而我沒想到的是,轉頭,小賴子承受不了出逃後要挨的打,直接上吊了。
小賴子死了,小豆子在師哥的逼迫下,學會了‘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師哥並不清楚,他認為的戲,是小豆子認為的人生。】
【這個張公公,前朝余孽,就像壹只鬼,壹直無家可歸的野鬼。
他失去了壹切,所以在自己的天地中,用壹切手段維持著以前的壹切。
他是個沒有根的人,而他卻想要證明自己還有性的能力,小豆子從今天起,不再是壹個孩童了。】
故事的發展,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家更沒有想到,藝術和下三濫,會結合的這麽淋漓盡致。
大家沒人想過,能用所謂藝術,來展現壹個時代的崩裂。
有人想起了曾經看過韓舟寫的《狂人日記》,這是個吃人的世界,救救孩子。
影評人繼續寫:
【如果這部電影從小豆子走出張公公宅邸時就結束,那這也是本世紀最好的華國電影,而這部電影似乎還有很長。】
可惜影評人是不能預測未來的,否則他就知道,小豆子被張公公糟蹋之後,走出來撿到那個嬰兒,才是全戲最諷刺的壹幕。
舊社會,在扭曲每個人的思維,每個人的三觀,每個人的行事準則。
為了活下去,為了吃口飯,為了穿壹件好衣服,為了榮華富貴,每個人為了不同的東西,都在這個扭曲的時代,扭曲了自己。
哪怕妳像小豆子壹樣堅持,也會因為無數的事情,讓妳妥協。
最為可恨的是,有些人卻樂在其中。
劇情壹點點推進,每壹段,都精彩萬分。
每壹段都讓人扼腕嘆息。
每壹段都是赤裸裸的悲劇。
小豆子在自己的人生中,經歷了好多好多,才成為了程蝶衣。
壹個男孩,在正在塑造自己的三觀的時候,成為了壹個性別認知障礙患者。
這個故事在以此為基調的延續中,上演著永無止境的悲劇。
戲中的班主師傅,講出過很多似乎是人生哲理的東西。
但賣了小豆子的也是他。
似乎他給了小豆子壹口飯吃,但這口飯,是有代價的。
程蝶衣年齡越來越大,名氣越來越大。
霸王段小樓,虞姬程蝶衣,成為了比當年小豆子見過的王老板還火的角兒。
但角兒,只在自己的壹畝三分地是個角兒。
妳的人生就是《霸王別姬》,但很多人不是。
當時代改變後,壹切都變了。
程蝶衣突然之間發現,自己曾經主動或被動,付出壹切而得來的,到頭來,是壹場空。
不只是這樣,隨著劇情的發展。
程蝶衣發現,自己曾經主動或者被動付出壹切而得來的,對於今日的自己,是個禍害。
當鏡頭中的火焰燃起,程蝶衣和段小樓都被羈押。
那把程蝶衣得來的寶劍,送給師哥的寶劍,也成為了壹切的導火索。
“妳有沒有……妳有沒有,妳有,他被……”
“我也要揭發……”
壹場時代的悲劇在另壹場時代的悲劇中徹地的引爆。
而引爆壹切的,就是小豆子當初抱回來的孩子。
世間的壹切早就註定好了,在這樣的時代,每壹個無辜的孩子,都會成為那個作孽的人。
壹層壹層的冤孽,交織在整個人間,無人生還。
當然,作孽的人,終究也逃不掉。
影評人看完後,在演員表時間,又寫下了壹句話。
【那年我青春年少,在路上撿到了壹把槍,我扣動扳機,卻無事發生。
許多年後,我走在路上,卻聽到壹聲巨響,回頭去看,壹顆子彈,正中眉心。】
影評人思索著:“我該在什麽地方扣這部電影壹點分呢?打十分是不是太奇怪了。”
“嗯,電影的時長居然不是整數分,還單了秒數出來,扣零點壹分。”
電影落幕,電影院裏響起了劇烈的掌聲。
似乎所有人都想用喧囂,驅散這接近三個小時的百感交集。
前排的大導演們,左顧右盼。
似乎沒發現誰能給這部電影挑點問題。
而現場,有賣票進來的京戲演員,坐在最後面看完電影,整個人都沈默了。
戲裏有壹段話,‘自古以來歷朝歷代,就沒有那種戲像今天的京戲壹樣火過,妳們算是趕上好時候了!’
這位京戲演員說出了壹句非常富有哲理的話:“去妳媽的京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