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等妳回來，我的朋友

　　太陽歷4423年2月末。
　　崔蘇爾帝國與別西蔔、拜倫、爍禮三方亂戰，徹底陷入了波及整個大陸的世紀大戰。
　　槍林彈雨，炮火連天。
　　靠近邊境的居民，整日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被牽連，死得不明不白。
　　帝國內部，神秘事件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時常就有人當街自燃，亦或是突然炸裂成高溫血漿，突然暴斃。
　　不安和恐慌徹底沸騰。
　　二月倒數的第二天。
　　傍晚時分。
　　帝國境內壹百三十二座白晝方尖碑同時綻放光芒，金色的光柱直沖天際，引起無數居民的註意。
　　正當人們訝然之際，壹個溫和聖潔的女聲，在耳畔驟然響起：
　　“崔蘇爾帝國所有居民請註意，我是安娜崔蘇爾，安德烈崔蘇爾的女兒，妳們新壹任的女王……很不幸地告訴各位，我們敬愛的王，終結上紀元戰亂，統壹大陸的英雄安德烈大帝，長眠於碧璽克洛斯特，祂戰死在蒼衣之王傑克斯佩特的手中……”
　　同壹時間，帝國無數居民震驚莫名。
　　“我們的王，隕落了？！”
　　“安德烈大帝死了……”
　　“該死的蒼衣之王！該死的邪神！”
　　“烈父在上！”
　　有人悲痛，有人激憤，有人絕望，亦有人麻木。
　　原本身為帝國人的驕傲，在這壹刻被動搖。
　　世紀戰爭打破了壹切的平和，而原本信心滿滿的帝國人，在聽聞太陽王陛下隕落的消息後，先是難以置信，旋即感到深深的遺憾和絕望。
　　帝國失去了偉大的太陽王，他們亦失去了信心。
　　不少子民開始擔憂，若是帝國在大戰中落敗，他們這些普通人又該何去何從……
　　越往深處想，恐懼便占了上風。
　　當然，還有對那蒼衣之王無窮的憎恨！
　　是祂帶來了災難，亦是祂毀去了希望！
　　“帝國的子民們，烈父憐憫且庇佑崔蘇爾……在吾王隕落之時，太陽降下神罰，徹底殺死了蒼衣之王，大家不必再擔憂來自祂的威脅……”
　　安娜女王的語氣愈發溫和，似乎在慰藉帝國子民受創的心靈。
　　壹座主城的街頭上，無數居民歡呼起來。
　　這是近些日子以來，聽到過最好的消息。
　　“媽媽，妳在哭什麽？”
　　壹名孩童睜大了眼睛問道。
　　母親抹著眼角蹲下身，擠出笑容說道：
　　“沒什麽，亨克爾，媽媽只是太高興了，安娜女王陛下告訴了我們好消息……害死妳父親的那個大壞蛋，終於被太陽神除去了！我們大家都得救了！”
　　街邊的休憩長椅上，正坐著兩道身影，祂們看著眼前的景象默然不語。
　　半晌。
　　墨綠色長發的男人開口：
　　“不得不說，我都有些佩服蒼衣之王，明明只是半神，卻橫跨兩個序列成功刺殺安德烈大帝……即便是死了，還引起如此大的動亂，攪得整個大陸雞飛狗跳。”
　　身旁，頭戴高冠冕的枯槁身影沈吟著。
　　祂用壹種極其沙啞的聲音驀然道：
　　“加西亞，妳怎麽知道蒼衣之王死了？”
　　大袞加西亞彼得雙眼壹瞇。
　　“什麽意思，列昂尼德？”
　　司卷者淡笑壹聲，沈默幾秒後吐出簡短的壹句話：
　　“命運序列二【佚名】儀式！”
　　“祂在我等壹眾天使面前死去，死在了烈父神罰下，就連遺留物都析出……我不相信壹名半神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大袞思索著說道。
　　司卷者撫摸著手裏的古老羊皮，嘶聲說道：
　　“我懷疑傑克斯佩特繼承了環公的遺產，祂手裏掌握著命運‘隱秘’權柄……”
　　大袞臉色壹凝。
　　“妳有多少把握？”
　　“六成。”
　　司卷者簡潔回答。
　　“有證據嗎？”
　　“沒有。”
　　“那妳這六成哪裏來的？”
　　“貓之神瑪姬蜜爾娜對祂的態度，以及晶曜先生現身的時機……”
　　司卷者淡淡說道。
　　大袞壹臉沈思。
　　“如果妳說的是真的，等天使儀式完成……”
　　祂話還未說完，司卷者便提前打斷：
　　“蒼衣之王必然會清理我等！”
　　這時。
　　兩位天使停止了交談，近乎於同時起身，面色凝重地擡起頭，看向了天邊。
　　原本垂落天際的夕陽，此刻驟然發生了劇變！
　　只見漆黑逐漸漫過了通紅的太陽，宛如日蝕，但又沒有徹底蓋過，仍留下了三分之壹的紅色部分。
　　最為詭異的是，那漆黑“日蝕”的邊緣，並不光滑，而是呈現出不規則，如同蛛網般的裂紋狀態……
　　天色逐漸暗淡，但夕陽卻始終沒有落下。
　　甚至，竟反常地重新升起！
　　“烈父失去了平衡……”
　　司卷者語氣森然。
　　“汙染繼續積累，祂終將墜落！”
　　“而這壹天不遠了。”
　　大袞長出口氣。
　　“啊——”
　　尖叫聲驟然響起。
　　夕陽的光輝下。
　　街道上，壹個接壹個的普通人莫名自燃起來，哀嚎著掙紮著倒地，很快就被燒成了壹堆殘渣。
　　人群瘋狂逃竄，四周遍布人形火炬，詭譎滲人。
　　不多時，原本熱鬧的街道上空空蕩蕩。
　　徒留下壹地的骨灰，被風揚起，給城市蒙上了壹層絕望的霧霾……
　　安娜女王的聲音，在這座“鬼城”裏回蕩：
　　“帝國的子民們，請堅信我們能壹同戰勝外敵，重建家園，亦如堅信那偉大的太陽永不墜落，時刻照耀並庇護著我們！”
　　她的音調擡升，語氣愈發激動。
　　然而只有滿地的骨灰在聆聽……
　　……
　　……
　　……
　　星界。
　　被黑暗籠罩，卻遍布閃耀星河的世界裏。
　　那輪半金半黑的太陽，高高屹立於空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太陽的邊緣輪廓出現殘影，並以高頻速度劇烈顫動……
　　給人壹種極其不穩定的感覺。
　　此刻，薔薇王曼斯菲爾德以及爍禮王普莉希拉都來到了這裏，祂們二人沒有任何交流，只是相對佇立。
　　不多時，大袞與司卷者也突兀出現。
　　“烈父即將失控，這是難得的機會……”
　　司卷者淡淡道。
　　“若是能分食祂的殘軀，即便是小部分，亦能換取足夠的權柄……我想沒有哪位天使願意錯過。”
　　仿佛是印證祂的話。
　　遠方，壹道道身影陸續出現，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著服飾有古老的風格，亦有現代的洋裝禮服。
　　唯壹相同點便是，祂們都面帶淡漠的表情，缺少某種生動的情緒。
　　更為引人註目的是。
　　天空突然降下星光，壹位身姿完美，頭戴冠冕，披著銀色絢爛紗裙的優雅女性緩步走出。
　　世間的言語難以形容祂美麗的五官，星霧時刻縈繞在其身周，給人高貴卻親和之感。
　　“群星真神，璀璨女皇……”
　　眾天使中有很大壹部分朝其行禮，算是對序列盡頭的存在予以應有的敬重。
　　璀璨女皇輕輕頷首，露出壹個微笑。
　　祂隨後擡起頭，用那閃耀的眸子凝望著太陽，淡淡說道：
　　“金斯利華茲沃爾，這壹天，我等待太久了……”
　　四周壹片寂靜。
　　在場高位者們都在默默等待。
　　等待烈父徹底失控的那壹刻。
　　對於祂們而言，百年時光不過壹眨眼，更何況烈父根本用不著百年便會失控。
　　但沒過多久。
　　眾高位者們紛紛轉頭，神情微變，驚呼此起彼伏。
　　只見兩道身影從另壹端緩緩走來，突兀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星界中尤為刺耳。
　　壹人黑色短發，戴著圓框眼鏡，身穿天鵝絨長袍，背負雙手猶如悠閑散步而來。
　　壹人紮著短馬尾，額前兩縷長發落下，黑色燕尾服拖著長尾，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優雅端著酒杯，左手背負身後，身姿筆挺地走來。
　　“晶曜先生！殺戮之王！”
　　天使眾們相當訝然。
　　若說璀璨女皇的降臨在意料之中，那麽晶曜先生的到來卻是非常令人詫異，更讓祂們震驚不已的是——
　　殺戮之王康拉德，竟然成神了！
　　繼第四紀元早期，埋骨老人隕落後，時隔數萬年，又壹位登臨陰謀途徑序列零的新神，在祂們眼前冉冉升起！
　　康拉德身上的氣息極為內斂，與絕大多數天使，甚至與身畔的晶曜先生截然不同。
　　並非殺意滾滾，亦非恐怖威壓。
　　而是平凡無害，乍壹看，猶如普通人。
　　這更為令人毛骨悚然。
　　天使們的腦力非比尋常，稍作深思，便想明白了壹些事……
　　當初。
　　紅災過後，慷慨議會頂替紅蘋果教會成為新任七神教會之壹，康拉德以帝國正神的身份，獲得了足夠錨點與理智，從而成功鎮壓死亡雙子星，奪取兩份陰謀權柄。
　　夕陽市事件，康拉德又作為最後贏家，殺死薔薇園丁多洛米普爾尼斯，拿到關鍵的第五份唯壹神性，血肉權柄。
　　近期太陽王安德烈之死，直接導致世紀大戰難以平息，這實際上正是殺戮之王的成神儀式！
　　祂得以晉升序列零！
　　而這之中，有個極其關鍵的人物……
　　蒼衣之王傑克斯佩特！
　　縱觀康拉德成神的整個過程，重要階段就在這短短幾年間，而蒼衣之王便是祂最大的助力！
　　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這壹瞬，在場天使們驟然明悟。
　　祂們既嘆服殺戮之王的野心，又驚詫蒼衣之王的謀劃，這兩位聯合在壹起，實在令人寒毛直豎。
　　所幸的是，蒼衣之王已經死於烈父神罰……
　　“抱歉，在場的諸位。”
　　康拉德輕笑壹聲，環視星界四周，緩聲道。
　　祂高舉手中酒杯。
　　透過鮮紅的酒液，能依稀看見那雙平靜的眸子。
　　“烈父還不能死，更不能死於妳們之手。”
　　天使們盡皆皺眉。
　　雖然祂們不滿於殺戮之王的霸道，但也無人敢出言反駁……畢竟康拉德已是真神，是站在了世界之巔的最強者。
　　更何況在祂身畔，還站著晶曜先生。
　　在場天使加起來，恐怕都不是這兩位的對手。
　　即便再加上璀璨女皇……
　　這位群星真神早年被烈父奪走了兩份唯壹神性，真要算起來，祂現在的實力，最多只是擁有真神位格的天使之王罷了。
　　天使們並未交流，但都相當識時務。
　　很快，就有第壹個離開的，隨後越來越多。
　　殺戮之王與晶曜先生聯袂而來，兩名真神的神諭，天使眾莫敢不從。
　　即便眼下的烈父宛如壹盤美味的蛋糕，誰都想要分享壹口，可蛋糕旁還有兩把鍘刀。
　　世間最鋒利的兩把鍘刀！
　　不論誰敢湊上來，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隨著薔薇王和爍禮王相繼離去，大袞和司卷者也相視壹眼，沈著臉消失在了原處。
　　直到星界只剩下璀璨女皇。
　　這位美得難以言喻的女人，轉頭朝晶曜先生淡淡壹笑。
　　“安傑拉，妳還是那麽不解風情。”
　　然而晶曜先生只是平靜回答：
　　“丟了權柄，總比丟了命強，傑西卡。”
　　康拉德噙著笑，饒有興致地看了眼兩人。
　　璀璨女皇不再言語，冷哼壹聲化作星河消散。
　　晶曜先生若無其事地點了支卷煙，仰望著星空與那半金半黑的巨大烈陽，吞雲吐霧，頭也不轉地說道：
　　“這也是那位年輕人的計劃？”
　　“嗯。”
　　康拉德上前壹步，喝了口酒。
　　祂回想起那天在沈醉酒莊，傑克對祂說的最後壹句話——
　　“……既然烈父還不能死，那就等我成神後親自動手，外界舊日與外神的威脅，亦由我來應對！如果您信任我，那麽我必然全心全力助您成神！”
　　康拉德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蒼衣之王狂妄至極，但祂卻莫名相信了對方。
　　高舉酒杯對著虛空，祂壹臉鄭重。
　　“謝謝。”
　　壹旁的晶曜先生很清楚祂在向誰道謝。
　　隨後又聽殺戮之王平靜說道：
　　“壹日不歸，戰亂不休，儀式持續的反饋足以讓妳晉升永恒……等妳回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