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鬼巷

　　巷子還是老樣子，依舊陰氣森森。
　　即使是大白天的，壹旦走進巷子裏，霎時就會感覺異常的陰冷。
　　陽光，似乎永遠都照不進來。
　　即使照進來，還沒等在地面上投下光線的影像，就迅速被某種不知名的黑暗能量給吞噬了。
　　從第壹次來這裏，粉無常就感覺不大正常，隨著來的次數增多，這種不正常的感覺越發強烈。
　　巷子兩邊的大門緊閉，有的鎖著大鎖，有的沒有鎖，但不管怎樣，粉無常還從未見過從這些門裏面走出過人來。
　　他忽然有種沖動，想壹直守在這條巷子的入口處，看看壹整天是不是壹個人都沒有進來。
　　不過，這股沖動很快就煙消雲散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不是疑神疑鬼地監視壹些子虛烏有的東西，即使這條巷子真的很奇怪。
　　他輕搖了壹下頭，決定暫時先不去想這件事，加快腳步，朝著巷尾走去。
　　就在他走到壹半的時候，右邊的大門忽然傳來了‘嘎吱’壹聲響，就像壹臺年久失修的機器忽然轉動了壹樣。
　　粉無常不由地停住了腳步，扭頭望向那扇大門。
　　朱紅色的大門打開了壹條縫隙。
　　縫隙裏面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
　　這條縫隙有著壹種奇特的能力，將粉無常的全部註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看不清楚，越是好奇。
　　虛掩著的門和黑乎乎的洞，都是致命的誘惑。
　　粉無常努力克制著想要去推開這扇門的沖動，可是，他最終還是沒能控制住，雙腳的移動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只覺得是自己心念壹動，身體就已經飄到了門前面。
　　其實，這個移動的過程，持續了好幾分鐘，他在糾結和好奇的心理掙紮中，額頭都已經微微冒出了汗珠。
　　門縫沒有再擴大，裏面也沒有出來人。
　　就在剛剛，粉無常還覺得這條巷子古怪，想著自己來了這麽多次，壹次都沒見著活人，忽然之間，像是上天知道了他的想法壹樣，專門給他打開了壹扇門，讓他知道知道，這裏面並不全都是死的東西。
　　粉無常擡起右手，推向大門。
　　就在他的手掌即將觸到門板上的時候，門縫裏面忽然出現了壹張臉，粉無常並未看清這張臉的全貌，他只看到了壹雙眼睛，那雙眼睛裏面蘊藏著深沈的陰郁和黑暗，像是壹道閃電，直擊他的內心。
　　“滾。”壹個冷硬的字從門裏面傳來，帶著壹股濃烈的煞氣，粉無常本能地往後退了壹步。
　　“砰！”地壹聲響，大門被關上，裏面傳來壹陣木棍滾動的聲音，隨後，陷入寂靜。
　　直到這時，粉無常才真正清醒過來。
　　剛才的那雙眼睛，讓他心有余悸，他見過很多憎恨的，陰沈的，痛苦的，狠毒的眼睛，但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僅僅只是壹撇，就在他的內心深處刻下了壹道恒久的傷疤。
　　他想要去敲門，可最終還是放棄了，他知道，裏面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開門，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沒有理由，剛才那壹個“滾”字，已經很明確地告訴了主人對他的態度。
　　“這裏非常不正常……”粉無常低聲自語，腦中閃過師傅霍見歸的身影，他準備將這件事告訴師傅，還有整條巷子的事，他不能讓白雪壹直住在這，說不定有壹天，也會變得跟剛剛那個人壹樣。
　　粉無常深吸幾口氣，搖晃了幾下腦袋，才好不容易將腦中的形象和聲音稍微淡化了壹些。
　　他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他加快腳步，朝著巷尾走去。
　　這壹次，他沒有絲毫的停留，直接來到了白雪的家門前。
　　房門緊閉，沒有上鎖。
　　他用力推了壹下，感覺到門從裏面上著栓。
　　他敲了壹下門，剛要扯開嗓子喊，忽然想到了剛才那個人，他扭頭朝著來時的方向看了壹眼，並未發現任何異狀，從他進來壹直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裏，也沒見其他人進入這條巷子。
　　聲音在喉嚨中滾動著，幾欲噴薄而出，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喊出來，他總感覺四周有很多雙陰郁的眼睛在盯著他看，讓他渾身不舒服。
　　他用力拍門，聲音在寂靜的巷子中顯得異常刺耳，他相信這麽大的聲音，住在巷子裏的人肯定能聽得到，可是他拍了十幾下，依舊沒有任何的其他聲音響起。
　　當他終於決定要喊叫的時候，大門裏面忽然傳來了壹聲輕響。
　　“誰？”是壹個女人的聲音，雖然很小，但粉無常還是第壹時間捕捉到了。
　　“是我，粉無常。”粉無常急忙說道，“快開門，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妳說。”
　　門裏面忽然沒有了聲音，粉無常甚至有點懷疑剛才的女聲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餵？白雪，妳還在嗎？”粉無常又在用力拍門了。
　　門裏面還是沒有聲音。
　　粉無常停止拍門，凝神細聽，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之外，他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
　　就在這時，“框！”地壹聲響傳來，隨後，“嘎吱！”壹聲響，大門被拉開。
　　半顆腦袋出現在門縫裏面，臉色憔悴，頭發花白，遮住了半張臉，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可能被這樣的形象嚇壹大跳。
　　大門再次被拉大，粉無常本能地朝著巷子入口處看了壹眼，隨後，閃身進入了裏面，整個動作，顯得有點鬼鬼祟祟。
　　白雪迅速將門關上，還掛上了門栓，動作看起來有些緊張。
　　“怎麽回事？”粉無常問道，“妳怎麽疑神疑鬼的？”
　　白雪沒有說話，轉身就往前走。
　　她穿著壹身白色的紗裙，裙擺垂到小腿處，她人本來就很白，這下就顯得更白了，她全身上下，幾乎全都是白的。
　　壹身雪白的白雪低著頭往前走，甚至都沒有招呼粉無常壹聲。
　　粉無常遲疑了壹下，跟在了白雪後面，不住地打量著白雪的後背，同時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狹窄的甬道兩側依舊堆積著很多雜物，似乎很久都沒動過了，有些雜物上已經布滿了蛛網，壹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懸在上面，面朝前方，壹動不動，似乎正在審視著這個新來的人類。
　　幾米見方的天井中也是冷冷清清，幾乎什麽都沒有，跟幾個月前的樣子相差不多。
　　白雪徑直走向房門，在臨近房門前時，她陡然停住腳步，頭也沒回地道：“妳來幹嘛？”
　　她的聲音有些生硬，好像不是從她的嘴巴裏面發出來的。
　　粉無常心中微微壹驚，眼睛擡起，盯著白雪的脖頸處，在那白皙的脖頸上，他似乎隱約看到了什麽奇特的東西，他正在努力捕捉和回憶剛剛那壹晃而過的影像。
　　現在的粉無常，壹驚今非昔比，過去半個月經歷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讓他的心思比之前縝密了很多，最主要的壹點就是，他變得比之前多疑了，不管是被動的，亦或是主動的。
　　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並不會太在意，覺得白雪有可能就是自己在家裏呆太久了，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導致她行為的反常。
　　但是現在，粉無常就不這麽覺得了，他覺得白雪很反常，再聯想到上壹次見到她的情況，那時粉無常也是敲了半天門，沒人開門之後，他翻墻進入了裏面，結果白雪卻從外面忽然出現，差點嚇了他壹跳，這樣壹想，粉無常就更覺得反常了。
　　“白雪壹定發生了什麽事……”粉無常在心裏捉摸著，“可到底是什麽事呢……”
　　他立馬想到了壹個多月前，他和白雪在這裏玩筆仙的場景，當時雷鳴電閃，狂風大作，鋼筆都折斷了，紙張也撕爛了，人還差點出了意外，不過……筆仙這種東西，只能當做壹個刺激的遊戲，怎可盡信……
　　就在粉無常還在理著線索的時候，白雪的聲音再次傳來，同樣沒有回頭，同樣站在門前，似乎她壹直在等著他回話，她重復著：“妳來幹嘛？”
　　“這不是來看看妳嘛……”粉無常壹邊往前走著，壹邊說，“都這麽久沒有妳的消息了，有點擔心妳——”
　　“不用擔心我，我很好。”粉無常的話還沒說話，就被白雪打斷了。
　　“妳當然很好……”粉無常此時已經十分確定，白雪身上壹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好像自從筆仙時間之後，她就壹直怪怪的，哪怕是僵屍事件的時候，她雖然也參與了進去，然而卻基本上沒什麽作用，而且，如果細想的話，那時的她也表現出了很多的異常狀態。
　　粉無常輕吸了壹口氣，決定暫時先壓下心底的懷疑，先套套近乎，看看什麽情況再說，他沈聲道，“不過，作為我的好朋友，兼同門師妹，有件事我需要妳的幫助，妳不會不幫吧？”
　　白雪依舊沒有回頭，推開虛掩著的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粉無常跟在她的身後，在進入房間之前，他下意識地擡起頭，望了壹眼屋檐，上壹次來的時候，他記得屋頂上蒙著壹塊巨大的黑布，雖然白雪說那塊黑布是她放在上面的，但粉無常始終覺得非常奇怪，而且，上壹次他翻墻進來的時候，在墻頭上，似乎隱約間看到那塊黑布的區域有壹雙眼睛壹閃即逝……
　　“真是怪了……”粉無常在心中暗道，“為什麽每次來這裏，都有點緊張兮兮的……我要放松，放松……”
　　他深吸壹口氣，晃動了壹下肩膀，活動了壹下脖頸，放松下身體之後，決定先找個輕松點的話題打開局面。
　　“白雪啊……”粉無常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他那壹貫的帶著調侃意味的音調說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妳有沒有想我啊？”
　　“沒有。”白雪的聲音依舊有點冷淡，但相比最開始的時候，似乎已經有所好轉了，而且，她側過了身子，微微歪了壹下頭，似乎是想將自己的側臉給粉無常看。
　　粉無常看到了，她的側臉很蒼白，白的就像是壹張紙，還是那種透明的紙。
　　“妳不想我，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我學術不精，而且遊手好閑——”粉無常嘿嘿壹笑道，“可妳，不想師傅嗎？”
　　“啊……”白雪楞了壹下，隨後發出了壹聲短促的輕呼。
　　粉無常不知道這壹聲輕呼意味著什麽，他只感覺屋子裏好像有壹層什麽東西碎裂了，隨著這層東西的破裂，空氣中的那種緊張兮兮的氣氛似乎也壹下子變弱了許多。
　　還沒等粉無常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呢，白雪忽然微微轉過了身子，露出半邊臉，輕聲道：“師傅……還活著嗎？”
　　“啊……”這次換做粉無常發出了壹聲輕呼，這聲輕呼是驚訝的輕呼，他笑了笑道，“瞧妳說的，當然活著，難不成妳還盼著師傅死啊……哈哈哈哈……”
　　笑了幾聲之後，粉無常意識到空氣中的氣氛又似乎不大對勁了，他的笑聲也迅速變成了咳嗽聲：“咳咳咳咳……哎，妳這房間空氣真悶……話說，這段時間，妳壹直都呆在家裏嗎？”
　　“要不然呢？”白雪又恢復了平靜，語氣雖然不像最開始那麽冷淡了，但與剛才那句不著邊際的問話還是有些明顯的區別。
　　她似乎隨時都在變化，粉無常心裏想，可又不像是情緒化導致的，有點像那個啥……
　　粉無常壹拍腦門，脫口而出：“人格分裂……”
　　幸虧他自語的聲音比較小，白雪沒有聽清，而且，白雪似乎也並不在意粉無常說的是什麽。
　　粉無常說出來之後，就已經知道不可能了，白雪肯定不是人格分裂，他雖然不知道人格分裂具體表現是怎樣的，但肯定不會是這樣，粉無常還是覺得白雪應該是情緒上出了點問題。
　　過了壹會，白雪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事情，忽然轉過了身來，面對著粉無常。
　　但她卻沒有看向粉無常，而是緩緩擡起了自己的手掌，盯著自己那長長的指甲反反復復不停地看，似乎指甲上出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她的五根手指的指甲奇長無比，足足有五厘米那麽長，看起來既瘆人，又恐怖，讓人不由地聯想到古時候那些長牙利爪的妖精，再配上她那滿頭的白發，更增添了壹絲詭異和妖孽的氣息。
　　白雪盯著自己的指甲看。
　　粉無常盯著白雪看。
　　從進來之後，他壹直都沒機會看白雪的臉，這算是第壹次，完整地看到了白雪的臉。
　　這壹看之下，他不由地吃了壹驚。
　　白雪的臉竟然扭曲在了壹起，五官都變得模糊不清，而且，面皮呈現出瘆人的青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