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思考和轉變

　　軍隊都撤走了。
　　圍觀的強者也都離去了。
　　昔日繁花似錦，烈油火烹的極樂莊園，變成了壹片小荒漠隔壁。
　　因為昔日的可怕傳說，壹時之間，也沒有人敢靠近。
　　高勝寒留下來壹隊士兵，在小荒漠周圍駐守布防，看看動靜，其他眾人都壹起離開了。
　　寂寥如鬼蜮。
　　空氣安靜了下來。
　　突然，壹個壹個的小腳印，憑空連續不斷地出現在了沙丘上。
　　這畫面很詭異。
　　明明沒有人，地面上卻出現了腳印。
　　好像是白日見了鬼壹樣。
　　片刻後。
　　兩個手牽著手的身影，像是鬼現身壹樣，出現在了壹片沙丘之後。
　　壹個身形挺拔英姿偉岸的美少年。
　　壹個鬼鬼祟祟的大型銀色土撥鼠。
　　“是這裏嗎？”
　　“吱吱吱。”
　　“確定沒錯？”
　　“吱吱吱。”
　　啪。
　　美少年直接壹巴掌拍在銀色土撥鼠的腦袋上。
　　“妳他娘的說什麽啊，吱吱吱我怎麽聽得懂……寫字。”
　　他氣急敗壞地罵道。
　　刷刷刷！
　　胖乎乎的健身土撥銀鼠，立刻寫字板上出現兩個字：“沒錯。”
　　美少年道：“那楞著幹什麽呀，土遁，下去找啊。”
　　土撥鼠當下施展土遁之術，鉆進了沙粒之中。
　　美少年鬼鬼祟祟地趴在沙土中，像是壹頭鴕鳥壹樣，舉起屁股將自己埋在沙粒之中，避免讓周圍的士兵發現，然後四周觀望，臉上浮現出期待之紫色。
　　“妹的，當時太激動了，竟然忘了填報，沒有搜刮寶藏就走了，幸虧武紅及時蘇醒過來提醒我……”
　　美少年喜不自勝地搓手。
　　這樣賤的風格，自然是林大少。
　　過了片刻，沙土裏鉆出來壹個銀色的毛茸茸腦袋：“吱吱吱……”
　　美少年的臉上，才剛浮現出壹絲怒意，銀色土撥鼠立刻拿出壹個寫字板，上面刷刷刷地寫道：“發現了。”
　　“走。”
　　光醬單手抓住林北辰，朝下土遁。
　　片刻後。
　　朝著地面下百米距離之後，來到了壹個地下秘宮。
　　這是壹個占地面積遠超想象的地下宮闕。
　　黑暗。
　　彌漫著濃郁的死氣。
　　刺鼻而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隨處可見。
　　黑色的甬道通往宮闕深處，好像是壹個地下墳墓。
　　黑色的石壁紋理粗糙，以某種類似於鮮血的塗料古老玄紋符號——絕對是遠古類型的玄紋，因為以林某人淺薄的玄紋知識，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玄紋，黑暗的空間裏，鮮血色的符文閃爍著暗暗的磷光，猶如淡淡的鬼火壹樣。
　　借此光亮，隱約可以看到底下墓宮中，有若隱若現的紅光浮現。
　　林北辰想了想，踢了壹腳光醬，道：“我嗅到了鮮血的氣息，前面很有可能會有危險，妳在前面帶路，我在後面掩護妳。”
　　光醬：？
　　它看著林北辰。
　　林北辰飽含深情地點了點頭，給了壹個肯定的眼神。
　　光醬只好帶路往裏面走。
　　這個帝宮，武紅曾經只來過壹次。
　　她廢了很大的功夫，得到了青牙毒士的信任，被帶進來處理過壹次屍體。
　　可惜當時是蒙著眼睛進來的。
　　所以內部情況並不清楚，只知道有這樣壹個地宮而已。
　　結果壹路走來，並未遇到什麽危險。
　　順道甬道，進入地下宮闕的中心。
　　昏暗的環境之中，壹個宛如九層磨盤壹樣的祭壇，隱約可見。
　　祭壇的每壹層，還在輕微地轉動著，發出低沈的轟隆聲。
　　磨盤的邊緣，每隔十米距離，就有壹個小孔。
　　小孔中不斷有紅色的液體流淌了出來，順著小小的凹紋，在大殿的地面上流淌開來。
　　整個祭壇，都散發出可怕的死亡和殺戮氣息。
　　“吱吱吱。”
　　光醬跳到磨盤祭壇上，看了幾眼，突然發出急促的尖叫聲，渾身的毛發像是觸電壹般豎了起來，叫聲更加急促，指著祭壇最中央壹塊圓形的巖石後面，跳了起來。
　　林北辰心知有異狀，立刻跳躍過去。
　　壹看之下……
　　“嘔……”
　　林北辰幾乎就要趴在旁邊的巖石上吐出來。
　　壹陣猶如暈車般的翻江倒海的惡心感，令他幾乎把今天的早點吐出來。
　　只見在圓形巖石後面，有壹個直徑在五米左右的深井。
　　井中血水翻滾。
　　令林北辰惡心的原因，是這血水之中，有無數密密麻麻的殘肢斷臂、頭顱碎骨沈浮其中。
　　林北辰不是沒有見過血，不是沒有上過戰場，不是沒有殺過人——他曾經也屠過北荒山石城，殺過無數人，但像是這口井之中，如此血水翻滾，殘肢斷臂、碎裂頭顱宛如水中樹葉壹樣上下翻滾的畫面，卻還是第壹次見。
　　這絕對不是人間畫面。
　　就算是傳聞之中的煉獄，也不會如此血腥殘忍。
　　而且，也是在這壹瞬間，林北辰明白了這祭壇的作用——
　　它，真的是個磨盤。
　　它不斷地轉動，將中央血井之中的殘肢斷臂，送入磨盤之中，壹點壹點地像是磨面壹樣，將人類的肢體磨成為血泥。
　　之前在磨盤邊緣孔洞中流淌出來的紅色液體，便是無數人類的屍骨血水磨壓出來‘成品’。
　　這個所謂的祭壇，實際上是生靈磨盤。
　　林北辰嘔啊嘔啊，終於強行抑制住惡心的狀態。
　　他舉目罩著周圍看去。
　　祭壇磨盤的周圍，血水沿著凹槽流淌流淌，就如同墨水在筆跡之中流淌壹般，在地下宮闕的地面上，描繪出壹個直徑千米的巨大血異邪惡陣法，粘稠的血水流淌之時，相互銜接之間，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壹股淡淡的邪異氣息，生成在地下宮闕空間裏。
　　林北辰感知著這股力量流淌的動向，逐漸擡頭，看向地下宮闕的頂部。
　　瞳孔驟然緊縮。
　　上方又是壹個小型聚能陣法。
　　那些淡淡的邪異能量氣息，朝著這個陣法聚集，然後不知道傳送到了什麽地方去。
　　“這個祭壇磨盤，是極樂莊園從城中各處抓來的無辜之人，殺死之後，投進這血井之中，磨為肉泥血泥，利用邪魔陣法，轉化生靈血肉為能量，聚集起來，傳送出去……”
　　“這是傳說之中，邪魔提升能力的方式。”
　　“難道，這就是白嵚雲實力增長如此迅速的原因嗎？”
　　“利用這種慘絕人寰的邪惡秘術，已經不僅僅是吞噬血食了。”
　　林北辰越看，越是心驚。
　　這是他第壹次，見識到天外邪魔的手段。
　　心驚肉跳之余，也逐漸明白，為何凡間的各大勢力、王朝，乃至於平民，都如此憎惡天外邪魔了。
　　這種手段，當真是天理難容。
　　絕對是人人見而誅之。
　　這已經不是拿人類為獵物。
　　而是根本不拿人類當生靈。
　　滅絕人性。
　　壹邊的光醬，也是嚇得瑟瑟發抖，豎起的銀色鼠毛壹直都沒有倒回去。
　　林北辰再仔細看。
　　以祭壇磨盤為中心，整個地下宮闕的東、南、西、北，各有四條甬道，其中除了正西方那條甬道，是他和光醬來時的路之外，其他三條甬道，都通往幽深未知之處。
　　“妳，留在這裏，把這祭壇給我砸了。”
　　林北辰對光醬道。
　　光醬：？
　　為什麽是我壹個人留在這裏？
　　鼠鼠害怕啊。
　　但壹看林北辰的臉色，立刻就刷刷刷地在寫字板上，寫了壹行字——
　　“好滴，主人，永遠滴神。”
　　它滿臉堆笑地道。
　　林北辰轉身就離開了。
　　光醬看著林北辰的身影，消失在了南向的甬道之中，頓時渾身原本就炸飛的毛，壹下子就炸的更洶湧澎湃了。
　　周圍黑暗幽幽的暗紅色光暈，越看越怕。
　　空氣裏仿佛是響起了幽魂的嗚嗚嗚的響聲，好像有什麽狗狗祟祟的東西在靠近。
　　“吱吱吱……”
　　光醬越看越害怕，當下閉起眼睛，鼓起拳頭，轟隆隆就壹陣亂砸。
　　有著邪異陣法加持祭壇磨盤竟是劈為堅固，被光醬砸的轟隆隆亂想，左右搖晃，血水飛濺，壹時之間，竟是並不倒下。
　　過了壹會兒，就看林北辰面無表情地從南面的甬道之中走出來，掉轉壹個方向，走向了北面的甬道之中。
　　光醬呆呆地看著，也不敢問。
　　它繼續砸祭壇磨盤。
　　轟隆隆。
　　終於砸掉了半邊。
　　壹會兒，林北辰面無表情地從北面的甬道中走出來，進入了東面的甬道之中。
　　光醬呆呆地看著，也不敢問。
　　它只好賣力地砸祭壇磨盤。
　　過了壹炷香的時間，林北辰從東面的甬道之中走了出來。
　　而這時，光醬也終於將祭壇磨盤給砸掉了。
　　“吱吱吱。”
　　光醬仰頭，看著林北辰，面帶關切。
　　林北辰坐在坍塌的祭壇磨盤的巖石上，眼神呆滯。
　　“主人，沒有找到金幣，玄石和財富？”
　　光醬看林北辰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於是小心翼翼地在壹邊問。
　　林北辰不說話。
　　光醬扭扭捏捏地看了壹會兒，又問道：“主人，別傷心……”
　　它自覺掌握了主人的心態，知道是因為白嵚雲的事情而憂愁，於是刷刷刷地在題字版上寫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
　　它安慰道：“吱吱吱。”
　　林北辰看都沒有看他。
　　光醬想了想，又道：“自古紅顏禍水，不如全部殺光。”
　　這他媽的就已經開始不押韻了。
　　林北辰看了它壹眼，拍了壹巴掌，道：“文盲……不會說話就別說。”
　　光醬嘿嘿笑了笑。
　　“她已經逃了，主人，不用在意。”
　　它刷刷刷地寫道。
　　林北辰搖了搖頭：“不，我有壹種預感，她還在城中。”
　　“主人……您要去找她？”
　　光醬寫字道。
　　林北辰點點頭：“壹定要找到她。”
　　他看了看坍塌的祭壇磨盤，看著汩汩流淌著的鮮血和碎骨，以及無辜者的屍體，嘆了壹口氣。
　　光醬低下了頭。
　　它和白嵚雲有過接觸，對於這個胸部很胖的雌性人類，印象很不錯。
　　也知道主人的心中，對於這個胸部很胖的雌性人類，有很重要的地位和感情。
　　如果主人真的就這樣去殺了她的話，以後壹定會後悔。
　　可是，它並不敢左右主人的意誌。
　　因為主人在它的心目之中，具有神壹般的地位。
　　林北辰擺了擺手，道：“妳走吧。”
　　“主人……”
　　光醬還想要寫什麽。
　　它最想要知道的，是主人到底在其他三個側殿之中，發現了什麽。
　　因為自從三個側殿之中回來之後，表情就變得更加陰郁，而且身上的殺意也越來越濃烈。
　　很顯然，那是壹些對白嵚雲並不太有利。
　　它想要再說點什麽。
　　但看到地下宮闕之中的屍山血海，也就壹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麽長時間以來，它其實是有點兒理解人類的情緒了。
　　尤其是主人，看起來壹切都滿不在乎，但實際上，內心深處，還有非常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壹旦有人真的觸碰到了主人的底線，那就會遭到毫不留情的毀滅。
　　它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麽兩個本來站在壹個陣營，曾經生死相依過，也曾相互成就過的人類，會走到今天這壹幕——這樣的事情，在鬼鼠山谷之中，數千只無尾鬼鼠，就不會出現。
　　“妳走吧。”
　　林北辰雙手撐著下巴，道：“走吧，我要好好靜壹靜。”
　　光醬低頭耷腦，耳朵垂下來，壹身銀毛軟塌塌地披在身上，轉身壹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林北辰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憔悴。
　　他坐在坍塌的祭壇磨盤最高處，壹盤屍山血海之中，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沈思之中。
　　……
　　……
　　隱蔽之地。
　　鮮血流淌。
　　白嵚雲捂住左肩的傷口，止不住鮮血流淌出來。
　　劍之主君的【坐忘壹劍斬】殺傷力特殊，壹旦中招，短時間之內，很難恢復。
　　她的面色蒼白。
　　“為什麽這麽做？”
　　白嵚雲眉宇之間，難以掩飾自己的怒意，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極樂仙王】。
　　【極樂仙王】的屍體，已經在地面上僵硬了，漂浮在白嵚雲身前的，是壹個虛幻的魂影。
　　“小雲兒……”
　　【極樂仙王】的臉上，帶著少見的慈祥和柔和。
　　“閉嘴。”
　　白嵚雲怒吼道：“妳不配叫這個名字。”
　　【極樂仙王】魂影的臉上，閃過壹抹寵溺的笑，耐心地解釋道：“我知道，妳現在特別生氣，我和妳姐姐，在極樂莊園之中，做的壹切事情，都沒有告訴妳，林北辰，也是我們故意利用雲夢人引來的，呵呵，否則，以武紅幾個人的實力，能夠從極樂莊園中跑出去嗎？”
　　白嵚雲猛地站起來，怒意爆發，肩頭的傷口鮮血湧動，死死地盯著【極樂仙王】的魂影，道：“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
　　【極樂仙王】的魂影笑道：“因為妳喜歡林北辰啊。”
　　“胡扯。”
　　白嵚雲怒目而視。
　　劇烈的情緒，讓她胸膛劇烈地起伏。
　　“不然的話，妳上次，為何沒有殺他？”
　　【極樂仙王】的魂影慈祥地笑著，反問道。
　　“那是因為，因為……”
　　白嵚雲憤怒回擊，但說到後面，卻又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幾個‘因為’之後，她怒道：“就算我喜歡他，又如何？”
　　【極樂仙王】的魂影，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妳不能喜歡這個神眷者，妳沒有資格，妳忘記了，妳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嗎？妳忘記了，還有妳的族人，在無盡的煎熬之中受苦受難嗎？妳有什麽資格去喜歡人？而且還為了這個人，壹次次地犧牲妳的族人的利益？”
　　“妳……”
　　白嵚雲氣的面色煞白，渾身瑟瑟發抖。
　　【極樂仙王】道：“我和妳姐姐，都不能允許妳犯這樣的錯誤。”
　　他嚴肅至極地盯著白嵚雲，道：“小雲兒啊，我墟界的公主，最後的希望啊，妳不要忘記，墟界壹族的血海深仇，不要忘記妳的使命啊，壹切給妳造成羈絆的，壹切讓妳意誌不堅定的，壹切讓妳猶豫的，都必須被除掉。”
　　“我本來是想要親手除掉林北辰，誰知道，這個小畜生，實力如此恐怖……”
　　“不過現在也無所謂，妳和林北辰，已經徹底決裂了，無法在挽回……”
　　【極樂仙王】的魂影臉上浮現出最後的囑托，道：“小雲兒啊，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吧，不要讓我們白白犧牲，妳不能被人類軟弱的感情所迷惑，不能沈浸在這種無用的東西之中……殺了林北辰，除掉妳的心靈上的破綻，妳要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妳……”
　　白嵚雲壹掌拍下去。
　　但揮到壹半，又停止。
　　眼前這個人，可是曾經教導她，愛戴她，將她當成是親妹妹壹樣的族人啊。
　　而且，他已經死了。
　　這只是壹縷殘魂而已。
　　自己……又怎麽下得了手。
　　她手懸在空中，半晌，軟綿綿地垂下去，嚎啕大哭。
　　哭的撕心裂肺。
　　她從來沒有這麽哭泣過。
　　哭的好像是以行走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前路，恐懼至極，悲傷至極，又找不到任何依靠的兒童壹樣。
　　【極樂仙王】的魂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然後逐漸暗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嵚雲緩緩地止住了哭聲。
　　她在擡頭的那壹瞬間，表情和眼神，壹下子變了。
　　那種陰狠，怨毒，以及冰冷，從未在這張臉上出現過。
　　這壹瞬間的白嵚雲，像是完全換做了另外壹個人。
　　壹個摒棄了七情六欲，喪失了任何情欲的人。
　　冰冷的，像是壹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