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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肝膽壹古劍 by 公孫夢

2018-5-26 06:02

第九回 酒肆風雲
  沈陵何等聰明,壹望而知邵安波在作最後的考慮,而料想她的決定,八成是出手拿人。
  他心中壹動,當下微微壹笑,反而睜大俊目,挑戰地迫向她的目光,與她對視,眼皮眨也不眨壹下。
  邵安波以懾人的目光,盯著他好壹陣,才道:“妳是否向來都很倔強?”
  沈陵微微點頭,道:“我自小孤露,備受欺淩,後來深感人善被人欺,於是采取與惡人對抗策略,甚至比對方更兇惡,以保護自己……”
  “妳曉得我壹出手,就可取妳性命麽?”
  “知道,但我並不怕妳,妳隨時都可以出手。”沈陵頑強地道。
  無雙飛仙邵安波長眉微微皺了壹下,露出了厭惡的神色,道:“別惹怒我,否則妳就不止是被我生擒,而是血濺當場了。”
  她話聲方落,便舉步前跨,她進壹步,沈陵便退壹步,霎時,她已走到寒水虹旁邊,伸手拔了起來。
  沈陵正色道:“我不怕妳,但我也沒有打算觸怒妳。”
  邵安波突然發現這個英挺青年敵手,竟然使她泛起了無從措手之感。她此刻很想出劍將他殺死,免得羅嗦。
  而這樣做法,正是她壹向的處事方法,她總是果斷、明智、以及冷酷無情地除去壹切障礙的。
  沈陵的態度,依照邵安波過去的習慣,第壹個反應就是出手擒下他,狠狠地給他幾記耳光,然後,絕不留情的殺了他。
  但是她目前居然否決了這種反應,可是又不知應該怎樣方是最佳的處置方法,所以泛起了奇異的感覺。
  不得不省察自己的內心,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個青年有什麽地方,竟足以使自己有不能下毒手的感覺?她躊躇壹下,把寒水虹歸入鞘中。
  自言自語道:“真是倒楣死了……”
  沈陵籲了壹口長氣,知道殺身的危機已經過去了。
  回想壹下自己剛才故意裝出來的態度,實在倔強得令人惱火,險險激得對方殺他,不禁出了壹身冷汗。
  同時,他對這壹個在敵方陣營中,高居四大主腦之壹的人物,居然升起壹絲歉然。
  “妳因我而誤了大事,我實在感到歉疚。”沈陵輕聲道。
  邵安波登時柳眉倒豎,怒道:“妳別得意,說不定妳方那個化名為‘天堂鳥’的總指揮,已經落在我方其他人手中。哼!我老實告訴妳,此次行動,陰風客冷青雲與神鞭南雲已出馬,甚至連狂獅荊若天亦將親自出動。他逃得過我的偵緝,只怕最後過不了他們三人那壹關。”
  “什麽?原來妳們偵緝的對象,竟然是‘天堂鳥’?”
  “哼!妳以為我們偵緝的對象是誰?是張禦史之子張雲飛?”邵安波冷笑道。她停歇了壹下,繼續道:“當然,張雲飛是咱們的終極目標。他之所以迄今未被我們追緝到案,乃是獲得妳方組織庇護之故。他的藏匿處,僅妳方幾位核心份子知悉,天堂鳥是妳方此次行動的總指揮,也是核心份子之壹,我們只要擒住天堂鳥,就可得知張雲飛的下落。”
  “但妳為何將目標鎖定我與我的同誌老陳呢?”沈陵不解地問。
  “我方早已得知妳是天堂鳥身邊的人,以為老陳傳遞給妳的情報是有關張雲飛的,準備等妳接獲情報之後,再跟蹤妳,以便據以緝獲那位神秘的天堂鳥。”邵安波似乎愈說愈生氣:
  “誰知冷青雲的手下急著爭功,在箭斃妳的同伴之後,在巷弄內截殺妳,搞亂了我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真是可恨……”
  沈陵聽得暗暗心驚,對方雖未識破自己就是天堂鳥。但卻已得知自己是天堂鳥身邊的人,頓時警覺不可再與她談論這個問題,以免不留心泄露了秘密。
  他馬上改變話題,道:“咱們談了這些話之後,我已知道我方的奸細是誰了。”
  邵安波果然被他引開了註意力,不覺露出訝色,問道:“妳知道誰是奸細?”
  沈陵斷然道:“就是吳四叔吳同。”
  “他是誰?何以見得就是他?”
  “妳瞧瞧看,咱們立身之處在什麽地方?”
  “這還用說麽?這兒是極樂寺的國花堂。”
  “不錯。假如咱們不是敵人,而是朋友,則咱們到這壹處幽美清靜的地方,作知心長談,那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對不對?”
  邵安波顯然捉不到他話中的含意,是以只含糊地嗯壹聲。
  沈陵接著又道:“換言之,此地除了進香還願的信徒,就應是情侶身分的男女,方會來到這麽壹處景物清幽的地方。那麽咱們既是敵人,為何會在此地碰頭?”
  無雙飛仙邵安波皺皺眉頭,道:“廢話,妳的行動,壹直在我監視中……”
  “真的麽?這壹路上,多是平疇曠野,妳如何能跟蹤我?”
  邵安波淡然道:“這是我的絕技,不能告訴妳。”
  “妳不必支吾,除非是車把式傳遞給妳暗號,妳絕無可能跟到此地來。”
  “那就算是車把式的功勞吧!這與吳同何幹呢?”
  “當然與吳同有關系。”沈陵冷然地道:“那車把式起初只知道我是到高梁橋而已,直到抵達高梁橋,我才叫他往前駛。”
  “那又如何?”她聳聳雙肩,意態冷漠,可是卻有壹股冷艷醉人的美容。
  “妳是早壹步到此地等候我的,而我卻是奉吳同之命,到這兒來躲避壹下,卻居然躲到妳的羅網中了,豈不怪哉?”
  要知他們俱是超凡之士,因此有些話點到就算,不必多說。例如沈陵說過這壹路盡是平疇曠野,已點出在跟蹤術上,此是不能克服的困難。所以現在他提出對方比他先到這壹點,便可以作出相互的印證。
  邵安波輕聲嘆道:“妳雖在江湖上名不見傳,但我仍須承認妳很有頭腦。”
  沈陵微微壹笑,道:“得到妳如此認許的人,只怕不多吧?”
  “當然不會很多。”
  她再度舉步向他迫去,這回沈陵沒有後退了,原來他背後已被拱門門框阻擋著,後退不得。
  直到兩人相距只有三尺左右時,邵安波才停步,道:“妳不妨猜猜看,我將如何處置妳?”
  “我在妳眼中,何足重視,倒是妳的競爭者,如冷青雲、南雲或荊若天,可能已經建立奇功,正在等妳回去,參加他們的慶功宴呢?”沈陵淡淡地道。
  “我的確很擔心發生這種情形。不過妳亦無須欣慰,因為我的失敗,亦就是妳那壹方的慘敗,這道理妳應該明白。”
  沈陵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冷青雲等人如緝獲“天堂鳥”而建功,就等於是邵安波的失敗,更是沈陵這壹方的慘敗。
  召安波接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天堂鳥之所以能成為妳方的行動領導人,必定具有超凡的本領,他的身分神秘,行蹤隱密,迄今我方尚未查出他究系何方神聖?冷青雲等人,想緝獲他,談何容易?如此說來,我仍然還有希望……但願他別落人他們的手中……”
  “落入妳的手中,與落入他們的手中,其結局還不是壹樣?”沈陵冷冷地道。
  “當然不壹樣。妳以為我也和冷青雲那些人壹般地喪心病狂……”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回答沈陵。
  沈陵沒聽清楚,問道:“妳不像他們什麽?”
  “妳少羅嗦!”邵安波叱責道。
  “好嘛!我不問就是。”沈陵聳聳雙肩道:“不過我告訴妳壹件事,到此為止,我已與我方斷了線,假如他們不找我,我今後就變成無主孤魂,既不知如何才能與他們聯絡得上,亦無事可做。”
  “以妳的聰明才智,不應該屈居人下。”邵安波語氣不再冰冷地道:“我的看法是妳由於年紀輕,經驗少,所以還不是高級人物,但亦不像妳自認那低級。妳大概是負責特別任務的部門中的壹員,例如這次涉及關系非常重大的機密情報資料的傳遞事宜,妳便銜命出馬參與。”
  她停歇了壹下,又道:“以妳的聰明才智言,可說是萬中選壹的人物。妳應變時的機警,敏銳的觀察力,精確的判斷,這些優點長處,正如寶石的光華,想掩蓋都罩不住……”
  沈陵笑道:“我有這麽多優點麽?”
  “妳聽我說下去,妳就明白我為何將妳的長處,都壹壹列舉出來。凡是在人類社會中,任何壹個組織,當它起初創立崛起時,總是朝氣勃勃,多方吸收人才,而且人人能夠不自私,先為團體的榮譽打算,不惜犧牲小我的利益,甚至連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犧牲。”
  沈陵不禁點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召安波繼續道:“但是那些已經有地位權力的組織,便很少呈現蓬勃朝氣,團體中每壹份子,大多數爭權奪利,互相傾軋。”
  “這就是妳的結論麽?”
  “不是,我的結論是新崛起的組織能夠善用人才,沒有嫉妒傾軋的情形,在老大的組織中,任妳有通天本事,也須按步就班,壹級級的往上爬。除非妳會走後門,會送會拍。所以以妳的智慧才華,在妳們那種年輕的組織中,不會被埋沒的。”
  沈陵發現自己已陷入道理的圈套中,無法強辯。
  換言之,邵安波是以清晰明確的理由,層次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不會是低級人物,至少亦是在中級以上的地位。
  他苦笑壹下,道:“也許稍假我以時日,就不致被埋沒,我失敗得太早了。”
  邵安波面部泛起怪異的笑容,道:“現在,我要動手拿下妳啦!”
  “妳動手吧!”
  “妳不打算抗拒麽?”
  “有什麽用呢?妳的武功比我高得太多。”沈陵兩手壹攤,苦笑道。
  “妳知道就好了,那麽我也不必出手,總之,我叫妳走就走,叫妳站住就站住。”
  “當然,誰叫我技不如人呢!我可不可以問壹下,妳打算把我怎樣……”
  他的話還未說完,邵安波已擺擺手,道:“不行,妳不許發問。”
  她舉步行去,壹面道:“走,回城裏去。”
  他們步行回去,壹路上郊野的景色,頗有足供流連觀賞的。
  而他們的穿著打扮,壹個是輕裘緩帶,儒雅飄逸,壹個是翠袖榴裙,裊裊媚艷。又都是那麽青春煥發,使人覺得十分匹配,像是壹對璧人到郊外尋幽探勝。
  這是使人難以忘懷的奇異感覺,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並不是像旁人眼中那麽雅逸,而是勝利者與俘虜的尷尬關系。
  走到高梁橋,岸邊的人家,有窗簾隨風招展:
  邵安波突然道:“阿陵,我們到酒肆歇歇,妳能喝酒麽?”
  沈陵道:“我的酒量還可以,但這種酒肆中,哪有好酒?”
  邵安波道:“妳這話就俗了,陳釀美酒固然使人快意,但在這種郊外小店,有黃醪白酒以助談興,亦是壹件樂事,誰還講究是不是美酒呢?”
  沈陵聳聳肩,忖道:“假如妳是我密友,則郊外踏青,村肆小憩,自然是賞心樂事。可是現在我是被俘之身,哪有閑情逸致,與妳淺斟低酌……”
  他沒有說出來,當先向那間酒肆行去。
  這家酒肆內,居然還有六七個酒客,但從他們的裝束舉止看,俱是附近的莊稼人,或是過路的小商賈。
  肆內的座頭稍嫌破舊,同時充斥著某種說不出來的怪味道。
  兩人壹進去,邵安波首先皺起秀眉,面泛厭惡之色,沈陵則安之若素。
  臨近河邊的座頭,總算稍為幹凈些,他們走過落座。
  邵安波揚揚秀眉,道:“妳看看,有什麽樣的店,就有什麽樣的酒客。如果不是走累了,縱使用八人大橋擡我,我也絕不會踏入壹步。”
  店堂總共才那麽壹點點大,她的話語驚四座。
  沈陵深恐惹起風波,忙道:“這兒是郊外,顧客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因此壹切因陋就簡,當然無法與城內的豪華酒樓相比,妳就委屈壹些……”
  邵安波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看了這些破敗的座頭以及沒水準的客人,我已沒有絲毫酒興了。”
  沈陵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妳既然嫌這裏簡陋,那妳為何還會進來?”有人大聲道。
  “對呀!城裏多的是豪華酒樓,妳可以走呀!”另壹個人接口頭。
  邵安波瞧也不瞧那些人壹眼,卻以更清晰的聲音道:“阿陵,哪壹個多嘴,就過去給他壹個耳光。”
  那些人起先都楞了壹下,及至見沈陵沒有應聲,認為大概是虛聲恫嚇而已。再者,看沈陵的樣子,雖然年輕體壯,但外表斯文,又似富家子模樣,若說逞兇打架,恐怕不是那塊料。
  “簡直豈有此理。”最先開口的人道:“咱們這些鄉下窮人,花不起大錢,只好窩住這間小酒肆中解癮,如果看不慣,妳可以走人,又何必兇巴巴地要揍人耳光?”
  又有人接口道:“是呀!咱們又沒惹她,這未免太過份了。”
  邵安波冷冷地道:“阿陵,打他們耳光。”
  她的話人人都聽到了,因此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沈陵身上。
  沈陵實在過意不去,勸道:“算啦!我們走吧,到城裏再喝。”
  邵安波不作聲,轉首向窗外眺望。
  沈陵聳聳肩,招來店夥,點了酒菜。
  片刻間。
  那店夥送來了酒菜,態度非常殷勤。
  邵安波卻冷冷道:“阿陵,兩記耳光還沒有勾銷。”
  沈陵第壹個反應是氣往上沖,感到她太過份上,不合人情道理。
  只是他這種下意識的反應壹下子就過去,代之而起的是經過理智過濾的反應。他迅快忖道:“邵安波才智絕世,人情事理如何不懂?既然她做出如此乖謬的行為,當然有她的道理存在。”
  當下站了起來,舉步向那幾個客人行去。
  那店夥急忙搶過來,連連打躬作揖,道:“大爺萬萬不可,小的給您叩頭。”
  沈陵目光凝視在那些人面上,口中卻道:“那是我同伴的意思,這兩個耳光,非打不可。”
  那些客人全都變了臉色。
  而這時沈陵也看清了發話的兩個人,壹個是莊稼漢打扮,年約四十余歲,身強力壯,相當老實。
  另壹個則是小商賈打扮,面長而黑,也長得十分健壯。
  他們壹共是六個人,分坐三處,每個人都是那麽壯健,單是這種陣勢,就足以嚇阻任何蠻橫之人。
  沈陵終於看出了這些人諸多疑點:第壹點可疑的是個個都有壯健的體魄。第二點他們的表現雖然很敦厚老實,但細察之下,這些人都是裝出來的。第三點,莊稼人哪裏會在這等時分悠閑飲酒?
  他暗罵自己該死,以往的警覺性究竟哪兒去了?
  他因而明白了邵安波為何突然無理生事,敢情是想察看壹下這些人的真正來路,瞧瞧他們在此聚集的企圖為何?
  那個小商人打扮的已經長身而起,抱拳道:“在下等早先不知道小姐和公子乃非常人,故此多有得罪……”沈陵不讓他說完,便接口道:“現在賠罪已經來不及了,不過看在妳知機求情的份上,妳和那個說過話的,各人自打壹記耳光,我不動手就是。”
  他這話比辱罵還要氣人,那個小商人面色壹變,道:“好,妳動手試試看?”沈陵舉步行去,面前壹張桌子擋住去路,他隨手壹撥,那張堅硬木頭做的桌子,像紙絮壹般,應手飛開,簡直毫不費力。
  他這壹手,顯示出他的功力,實在驚人。
  因為鄉下的桌子,雖較為粗糙,但卻十分堅實沈重。普通的人,可能用全力還難以搬得動,而沈陵卻隨意壹拂,就紙糊般被拂出老遠。
  小商人臉色壹變,跳出座外,準備應戰。
  他的身法輕靈迅快,壹望而知,修習過武功。
  沈陵淡然道:“敢情是練過幾手的,怪不得膽敢違抗了。但妳壹個人不行,把那壹個也叫來幫忙吧!”
  那個莊稼漢跳出來,怒道:“妳們實在是欺人太甚……”
  沈陵哼了壹聲,道:“好呀,也是個練家子。”
  “不錯,我練過幾手鄉下笨把式。”莊稼漢道。
  沈陵笑壹笑,道:“別客氣,妳們只要壹出手,我的同伴就會曉得妳們練過什麽功夫,妳們既用不著自謙,也用不著告訴我。”
  那商賈道:“公子,妳是有身價的人,不比我們這種在江湖混日子的粗漢,萬壹受了傷或是什麽的,那就太劃不來啦!”
  沈陵聳聳肩,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誰教妳們惹怒了我的同伴?”
  “這算哪門子的道理。”莊稼漢氣怒道。
  “這叫做無理之理,的確欠通,請多包涵則個。現在,請過來動手吧!”
  他已擺明,根本就不講理。
  兩人相互看了壹眼,有了默契,當下壹齊跨步上前。
  霎時,雙方已到了數尺之內。
  沈陵高聲道:“二夫人,我要先打哪壹個耳光呀?”
  “隨妳便,但我瞧妳恐怕辦不到呢!”
  “二夫人此話怎說?難道他們俱是高手麽?”沈陵問道。
  “不錯,他們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何以見得呢?”
  召安波道:“第壹點,他們直到要出手時,才露出顧盼如電的眼神,先前壹直藏斂不露,可見得內功有相當火候。第二點,這兩人上前之時,步伐始終壹致,沒有分寸之差,可見得他們的武功造詣不錯。”
  那兩人聽到如此精辟人微的分析,都不禁壹楞。
  那個小商賈打扮的人,眼珠壹轉,立刻道:“在下等本沒有打算惹事……”
  他的話雖然只說了壹句,但顯而易見乃是打算說幾句場面話,希望就此罷手。
  邵安波打斷了他的話,道:“那妳們聚集此處,有何圖謀?”
  她問話時,眼中射出銳利冰冷的光芒,掃視著這些人。
  沈陵心中壹動,也將面色壹沈,道:“不錯,他們恰恰在我們歸路上出現,很可能是沖著我們而來的。”
  那小商賈打扮的人忙道:“我們雖然恰恰在兩位的歸路上出現,但這間小酒肆,沒有使兩位壹定要進來的原因呀!因此在下等實是另有事情,然而對象並非兩位,乃是顯而易見之事。”
  此人說得頭頭是道,理由充分,縱是再不講理之人聽了,也無法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纏夾不清。
  “那麽妳們在此有何圖謀?”邵安波問。
  “這壹點恕難奉告,再說,兩位忽然闖入此店,百計挑釁,這等行徑大違常情,不知兩位如何解釋?”
  “是呀,他們為何偏偏選中此地,進來尋事?顯然是沖咱們來的。”另壹個人接口道。
  對方反咬壹口,沈陵聽了,實在難以作答。
  他替邵安波設想了壹下,的確找不出任何理由,足以讓對方相信真是路過此地,無意中人肆買醉的。
  邵安波平靜如常地道:“我們自然有充分理由進入此店,但在說出理由之前,妳們須得先露兩手來瞧瞧。”
  她目光盯住那位小商賈打扮的人,又道:“瞧妳的樣子,縱然不是頭頭,也差不多了,妳報上姓名,再抖露點什麽來瞧瞧……”
  那小商賈打扮的人,淡然壹笑,道:“在下等人本來是不須隱瞞姓名的,可是妳們兩位來歷如謎,在妳們未表明身分之前,我等當然亦不會表明身分了。”
  沈陵立即道:“在下姓沈名陵。這位同伴身分特殊,在下向來稱她為二夫人,諸位也不妨如此稱呼她。”
  他衣著華麗,氣宇軒昂,絕對不是下人身分,因此他既稱邵安波為“二夫人”,則對方之人,與他作同樣稱呼也算不得是侮辱。
  那個商賈打扮的人道:“好,在下姓管名大維……”他指指旁邊的大漢,道:“這壹位是鮑永正。”
  其余的四個人,都很註意地看著邵安波、沈陵二人的反應,但見他們僅是點點頭,當下都泛起了怒色。
  這管、鮑二人,在江湖中並非無名之輩,相反的,他倆是冀魯地區的名武師。邵安波的確未曾聽過他倆的名字,但沈陵幹的是殺手工作,對兩人頗為了解,但礙於目前的處境,他只得裝作不知。
  管大維沒有再介紹其他同伴的名字。
  “現在妳們打算怎樣?如果想跟我們印證,最好將兵器取出來,妳們將兵器藏在桌下,緊貼著桌面的底部,雖然藏得巧妙,但碰到行家,就瞞不過啦!”邵安波冷冷地道。
  管大維、鮑永正以及其他的人,無不聳然變色。
  可見得他們的兵器果然藏在桌底。
  身材高大的鮑永正,個性爽直,搶先道:“待我等取刀向兩位請教請教。”
  管大維壹伸手攔住了他:“鮑兄弟壹等,人家明察秋毫,已經露了驚人的眼力,手底功夫壹定也差不了……”
  鮑永正接口道:“那又如何?難道能避免動手麽?”
  管大維道:“也許可以避免動手,妳暫且忍耐壹下。”
  沈陵道:“我倒是看不出有避免動手的理由。”
  管大維態度認真地道:“假如我們甘願認輸,是否可以避免動手呢?”
  沈陵壹怔,道:“妳們豈肯在三言兩語之下,便認低服輸?”
  管大維道:“那也不見得不肯,假如二夫人說得出何故走人此地,而又能證明不是沖著我等而來,在下等壹定服輸。”
  沈陵道:“這種偶然動念之舉,如何說得出什麽理由?”
  “這話不啻是說,兩位有可能是沖著在下等人而走人這間酒肆的,可是這樣?”
  邵安波不待沈陵開口,接口道:“不錯,我的確是沖著妳們來的。但此念卻是直到我們經過高梁橋時,才生出此念。換言之,原先我們根本不知道有妳們這壹夥人,在這間酒肆內,至於妳們有何圖謀,更是無從得知。”
  鮑永正接口道:“二夫人可否將突然產生探查之念賜告?”
  “可以。”邵安波這回爽快地道:“我經過高梁橋時,耳聞馬群噴鼻踢蹄之聲,不禁起了疑心。因為此地僻處城郊外,河岸邊只有這麽兩排房屋,居民不多,哪裏來的馬群?於是查看地面,發現了許多蹄跡,竟是我早先經過時所沒有的,我見了這些痕跡,再加以推勘,認定馬群必是擠集在酒肆後的廊中,所以與沈陵過來瞧瞧。”
  沈陵聽得暗中點頭,暗忖這邵安波的確心思縝密,反應敏捷,與自己剛才所見及推測的雷同,自己由於必須藏拙,所以不敢將所見說出來。
  他目光轉處,但見對方之人,也沒有壹個不是很服氣的樣子,尤其是管大維,更有五體投地那種佩服的神情。
  “在下認輸就是。”管大維鄭重地道。
  沈陵道:“若是服輸,就得聽由我們擺布啦,有沒有還要試試刀劍拳腳上的功夫?”
  鮑永正大聲道:“咱也服氣得很,只是要束手就縛,任憑處置,卻未免覺得太窩囊了壹點。”
  邵安波點頭道:“這也是人情之常,妳且取出兵刃,練兩招給我瞧瞧,我就知道沈陵可以在幾招之內,把妳擊敗。”
  鮑永正聽這話,心中壹百個不相信。心想,我平生所會的高手名家,已不算少,可還沒有哪壹個能夠輕易贏得我的,而對方究竟能在兩招之內,就看得透我的底細?這種事情我死也不信……他迅即自桌子下面摸出壹把長刀,健腕壹翻,刀光閃射,壹連使了兩招。
  邵安波點點頭,道:“行啦!阿陵,我限妳在十招內,打他壹記耳光,不妨把他牙齒打掉幾顆,以示薄懲。”
  沈陵認為這等懲罰,在她來說,的確算是薄儆了,當下應道:“在下試試看,只不知行是不行?”
  他舉步行出,直到站定在鮑永正正面前四步之外,氣定神閑地註視著對方。
  鮑永正面色很難看,道:“咱如果在十招之內落敗,從今以後……”
  邵安波用笑聲打斷他的話,道:“若是敗了,妳便如何?”
  鮑永正壹時語塞,只好道:“妳說如何便如何。”
  邵安波道:“好,妳若是在十招之內落敗,便把聚集在此的理由從實相告,不許有壹句虛言。如果阿陵辦不到,我輸妳們百兩黃金……”
  她從衣袋裏掏出幾張錢莊的銀票,看了壹下,揀出壹張,隨手壹扔。
  但見這張銀票,疾射鮑永正,鮑永正面色壹變,深恐這張銀票不是紙帛之質,而是薄薄的金屬片所制的外門暗器,於是趕緊壹側身,避開電射而來的銀票。
  勁風壹掠而過,唰的壹聲,擊中了後面的壹根堅實的木柱。
  銀票的邊緣嵌入木柱內,深達壹寸,其余露在柱外的部分,旋即軟軟垂下,可見得銀票乃是紙帛之質無疑。
  全座之人,看了她這壹手功夫,無不面色大變。
  他們雖然還不能算是壹流高手,可是這種以氣勁貫註於紙帛上,使之堅如鋼鐵,遠射如鏢箭的功夫,簡直就是內家最高的“摘葉飛花,百步傷人”的手法了,這教他們如何不震撼?
  鮑永正後面壹個人看了壹眼,道:“真的是壹百兩黃金的銀票,並且是寶局的票子。”
  管大維心念壹轉,跨步上前,壹手扯住鮑永正,壹面道:“咱們已經認輸,二夫人只不過想知道咱們在此集合的理由而已,現在全盤托出,便可無事,鮑兄不可動手。”
  鮑永正壹楞,道:“妳不讓咱試試看麽?”
  “用不著試了,二夫人壹舉手,咱們全都成為扁鴨,這位沈大爺既是二夫人的人,手底自然也錯不了。”管大維語氣肯定地道。
  但其他的人當中,有些驚魂甫定,貪念陡生,想到了可能獲得壹百兩黃澄澄的金子,不禁熱血沸騰。
  有壹個人大聲道:“咱們如果泄漏秘密,怕只怕他們是對方的人,那時如何是好?”
  他不提“黃金”之事,也不直接主張由鮑永正出手壹試。但如果不泄秘密,自然只有動手接沈陵十招之壹途。
  管大維回頭瞪了他壹眼,道:“像二夫人和沈大爺這等人物,對方豈能聘請得到。退壹步說,假如他們兩位真是對方的人,則咱們現下已被識破,並且全無抗爭之力,縱是不坦白供出內情,又能如何?”
  這話真是壹針見血,包括鮑永正在內,沒有壹個能提得出反駁,哪怕是歪理,也提不出來。
  管大維迅即走前數步,向邵安波躬身行禮,道:“在下等早先有眼不識泰山,以致魯莽開罪了二夫人,還望二夫人大人大量,饒恕咱們這壹遭……”
  邵安波架子端得十足,淡淡道:“阿陵,妳看怎樣?”
  沈陵心念壹轉,道:“妳若是願意告訴他們,何以妳深信我能十招內,擊敗鮑永正的原因,咱們總得教人家壹輩子都服氣才行呀!”
  邵安波道:“剛才鮑永正使了兩招給我看,他當初壹聽我要在兩招之內,看出他的深淺和來歷,心中雖是不信,但施展之時,仍然不敢大意,改用別的門派的手法,使我無法看出他的師門來歷……”
  她說到這裏,鮑永正的表情已經有點尷尬,顯然已被邵安波說中。
  邵安波也不理他,接下去道:“鮑永正殊不料這麽壹小心從事,反而墜入我的圈套。說老實話,武學之道浩瀚如海,家派如恒河之沙。除了十家八家著名門派之外,其他門派武學,誰能盡識?所以我根本沒有打算查看他的師門來歷。”
  鮑永正摸不著頭腦,忍不住道:“那麽妳打算查看什麽?”
  “只要妳使出別的家派的招式,妳的真正功力造詣,就清清楚楚的顯露出來,此外,還可以看出妳是擅長攻勢抑是守勢?手上功夫好呢?抑或是腳下功夫等等細節。經我觀察之後,可知妳是善於兇悍強攻,腳法稍遜雙手,功力造詣,亦了如指掌。”邵安波侃侃而談。
  鮑永正感到難以置信地,用力搖搖頭,皺眉道:“咱不能不服氣啦!在下有壹句話想請教二夫人,只不知二夫人可會見怪?”
  邵安波道:“妳未說出來,我怎知道會不會見怪?”
  鮑永正道:“在下只想知道,天下間像二夫人如此高明之人,還有多少?”
  沈陵點點頭,道:“我也想知道呢!”
  邵安波微微壹哂,道:“這很難說,但十個八個總是有的……”
  她停歇了壹下,頗含深意地看了沈陵壹眼,道:“不過那只是我主觀地估計,有人身懷絕世武功,但由於環境或某些因素所限,他必須藏拙,這些人當然不在我估計之內。”
  鮑永正籲了壹口氣道:“原來只有十個八個,縱使還有些懷藝不露,相信亦不會太多,以江湖之大,咱還是可以混壹混的了。”
  管大維踏前壹步,向邵安波微壹抱拳道:“在下這壹群人,本來也談不上什麽朋黨,只不過從前大家全都在鏢行混過,彼此之間不但談得來,而且無壹不是數十年的交情,所以這壹回有事,大家都迅即湊在壹起,共謀對策……”
  邵安波點點頭,道:“說下去。”
  她對這些在江湖上混飯吃,不是具有真正神功絕藝的人,向來不註意,所以沒有興趣聽管大維談那些瑣事。
  管大維乃是成精了的老江湖,如何看不出來,立即轉入正題。
  “北六省的鏢局,大大小小為數不下百家,其中則以威武、鷹揚兩家最為著名和規模最大,相信二夫人也知道的。前六年,卻又有壹家崛起,便是京華鏢局,由著名前輩人物金刀破浪祈山連主持。由於祈老鏢頭的威望及人緣,致使京華鏢局業務鼎盛,短短幾年間,已淩駕威武與鷹揚兩家之上……”
  邵安波雙眉壹皺,道:“這些話有必要說麽?”
  管大維忙道:“這是壹定要交待清楚的,否則二夫人必定會懷疑在下等心懷異謀而有盜匪之行了……”
  “哦?難道妳們想打劫京華鏢局的鏢貨不成?”
  邵安波聞壹知十,立即問到節骨眼上。
  “我們只是偵查,尚談不到打劫。”管大維應道:“那京華鏢局最近三年來,竟然不擇手段地爭生意,做出許多有違這壹行規矩之事……”
  “威武和鷹揚這兩家的生意都被京華奪去了麽?”邵安波問。
  “雖然沒有完全被奪,但大受影響卻是事實。”管大維道:“不過這還算小事,最可惱的是,京華鏢局之人,竟不把規矩放在眼中,胡作妄為……”
  沈陵笑壹笑,道:“這還不好辦?金刀破浪祈山連乃是鏢行老前輩,名望甚高。只要妳們找他理論,他豈能壹意孤行?”
  “唉!問題就出在這兒。”管大維輕嘆壹聲,道:“祈前輩自設置京華鏢局之後,到了第四年,便將整個鏢局頂給現任局主鐘子豪……”
  “直到現在妳尚未將妳們的圖謀說出來呢!”沈陵道:“妳們同樣也可找鐘子豪交涉呀!”
  管大維苦笑壹下,道:“我們正準備向鐘子豪交涉……”
  邵安波露出感到興趣的神色,道:“鐘子豪這個人我見過,長得頗帥,年約三十歲左右,頗為自傲,很有野心,外號乾坤劍。據我所知,他雖很驕傲,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也沒聽說他有什麽風流韻事。”
  她沈吟壹下,又道:“對了,他對酒色都不近,在許多宴會中,他既不喝酒,也不找姑娘……”
  “這倒是想不到之事。”沈陵皺起眉頭,道:“幹這壹行,私生活居然還這麽嚴肅。”
  “妳以為人人都像妳麽?”邵安波不高興地白了他壹眼:“私生活嚴肅的多著呢!”
  兩人的對話,管大維可不便插嘴了,只好默然不語。
  邵安波將目光轉投在管大維面上,道:“妳繼續說下去。”
  管大維道:“鐘子豪接任局主後,不到半年,局中所有的舊人,都調到外面的支局當負責人,京師中總局的人,全是壹般外行,不過個個武功高強而又能幹,卻是事實,所以總局的力量,不弱反強……”
  邵安波見他話聲忽然停歇,便道:“妳對於京華鏢局的情形,為何如此熟悉?”
  “他可能在京華鏢局混過……”沈陵猜測道。
  “那倒沒有。”管大維否認道:“京華總局裏,用的都是新人行之人,凡是曾經吃過鏢行飯的人,鐘子豪都不聘用。”
  “鐘子豪崛起後的名聲,以及該局的鼎盛,我都聽人說過,但該局采取這種奇怪的作風,竟然將局中人事全部汰舊換新,卻是第壹次聽說。”邵安波道。
  “此所以近年來京華鏢局的業務,外人無法知悉。甚至對外傳京華鏢局暗中壓低保運費用壹節,亦壹直查不出真假。”
  沈陵道:“這樣說來,妳們鏢行中竟有公定的保運費了?”
  “是的。”管大維點頭道:“雖然不是完全劃壹,但總相差無幾。像威武、鷹揚這種大鏢局,穩妥可靠,當然比其他鏢局收費高些。”
  沈陵道:“那麽妳們莫非真的懷疑京華鏢局比壹般的小鏢局,收費還要便宜麽?”
  管大維以及其他的人,莫不點頭。
  召陵波道:“假如妳們聚集於此,為的是要查明京華鏢局收費情形,我可是難以置信。”
  管大維忙道:“不敢相瞞二夫人,在下等因來自各處,準備開始正式偵查京華鏢局的秘密。但若是在城內碰頭,勢必走漏風聲,故此約好在這兒見面,先商談壹下,以後才決定行動計劃。”
  邵安波瞧瞧沈陵,眼光中含有詢問之意。
  沈陵忖道:“我若是使她介入此事,則她在東廠方面,勢必少管很多事,此是牽制削弱對方的妙計……”
  此念壹生,便道:“這話恐怕靠不住,說不定他們已偵知京華鏢局方面,在這條路上有什麽行動,故此暗暗聚集於此,俟機行動。”
  邵安波頷首道:“這話頗有道理,我們不妨瞧個水落石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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