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擡價

　　客棧內安安靜靜?，齊斟酌忍不住擡起鬥笠的帽檐?，怔怔的看著陳跡從樓梯走下來，旁若無人的坐在正堂裏唯壹壹張空桌旁。
　　客棧裏瘸腿的夥計殷勤端來托盤，將瓜子、蜜餞——擺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陳跡身上?，可陳跡宛如沒察覺似的?，泰然坐在八仙桌旁，對投來的諸多目光不避不讓。
　　齊斟酌喉嚨裏像是梗了東西?，半天沒說出話來。
　　待他反應過來，轉身便要離開龍門客棧，可李玄卻拉住他：“妳做什麽?”
　　齊斟酌漲紅了臉：“姐夫?，咱還留這作甚，看這小子風光麽?咱們走?，去其他地方說不定也能尋消息?！”
　　李玄深深吸了口氣?，打斷自家小舅子的話茬：“陳跡先前就是在此處尋到了線索?，妳我也當留在此處。他比妳我晚來固原十余天?，卻能先妳我壹步發現這龍門客棧?，確有過人之處。妳若想蓋過他的風頭，得學習他的長處。”
　　齊斟酌有些不服氣。
　　李玄沈聲道?：“站著別動，且看看他要做什麽。”
　　只見八仙桌旁，陳跡伸手揭開酒壇上的泥封。
　　壹時間所有人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看著他，卻沒有動身：開壇的消息要花大價錢去買，誰知道這消息到底有沒有用?值不值那個價?
　　反正消息又不止賣壹次?，誰也不願做第壹個探路的人。
　　此時，紅袖招的老鴇以綢巾掩面輕笑：“這少年郎面生啊?，也不知賣的什麽消息。李家那位哥哥?，妳去問問?”
　　被老鴇點了名字的漢子全當沒聽見，自顧自的嗑著瓜子。
　　老鴇又將目光投向另壹邊?：“張家那位哥哥?，妳先來?”
　　張姓漢子嘿嘿壹笑?：“冬姐在這?，我哪敢造次……三爺?”
　　張姓漢子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見三爺突然起身?，慢慢走到陳跡身邊?，平靜問道?：“能否借碗酒喝?”
　　陳跡仰頭看他壹眼?，笑著說道?：“請坐?，
　　小滿，給這位大哥倒酒。”
　　壹旁的小滿趕忙端起酒壇子?，為三爺滿上壹碗燒刀子。
　　三爺右手端起碗來壹飲而盡?，他哈出壹口酒氣感慨道?：“好些年沒喝這麽烈的酒了。”
　　陳跡想了想，自己拎起酒壇子又為三爺滿上壹碗?：“我看三爺起身時正堂內鴉雀無聲?，想必在這固原城內江湖地位極高?”
　　三爺哂笑壹聲：“什麽地位不地位?，都是大家擡舉而已。到頭來都是壹捧黃土?，冢下枯骨。少年郎，為何來龍門客棧做生意?”
　　陳跡疑惑，尋常人來買消息都是給錢、問消息、轉身就走?，唯獨這三爺不像是來買消息的?，像是專程來與他閑聊的。
　　他坦然道?：“自然是因為缺錢。”
　　三爺打量陳跡片刻：“那便聊聊價錢吧。”
　　陳跡擡手要比劃價格?，卻驟然被三爺握住手腕。
　　他不解的看向三爺?，對方那只瞎了的眼睛裏只有渾濁的眼白?，猙獰異常。
　　三爺笑著解釋道?：“哪有這麽比價格的，都叫旁人看了去。以後可莫要這麽做了?，平白被人當做肥羊……會袖中拉手嗎?”
　　陳跡答道?：“會。”
　　袖中拉手看似神秘，實則簡單：捏住對方壹根手指便是壹?，捏住兩根便是二，若出現復數?，捏住壹根手指抖抖手，便是十壹。
　　若想讓對方降價?，便彎曲手指?，彎得越多?，意思便是讓對方降更多的價錢。
　　不等他反應，三爺已將手掌攏在豹袖之中?，伸到他面前:“來。”
　　陳跡伸手與三爺的袖子攏到壹起?，在袖子中捏住對方兩根手指，二百兩銀子。夥計說過?，燒刀子開了壇，消息的價碼便要以‘百兩’來算。
　　可三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竟反過來抓住他五根手指。
　　陳跡怔住?，這是什麽意思?對方只願出五十兩銀子?
　　可燒刀子開了壇、拆了泥封，怎麽可能只賣五十兩?砍價砍得也太兇了點。
　　正當陳跡要拒絕時，三爺從手腕上摘下壹串佛門通寶放在桌上?，穩穩推至陳跡面前?：“這佛門通寶可換五百兩銀子?，消息我買了。”
　　陳跡瞳孔驟然收縮?，這位三爺在做什麽?
　　對方先是袖中談價?，轉頭卻又開口把價錢
　　公之於眾?；自己給對方開了二百兩銀子?，對方卻硬生生將價錢擡到五百兩！
　　送錢?
　　可這位三爺為何要給自己送錢?哪有這麽做生意的?
　　旁人聽到三爺說的話?，紛紛倒吸壹口冷氣：開壇不常見，可這五百兩的價碼更少見，往日開壇?，壹條消息賣二百兩銀子就頂天了。
　　買還是不買?眾人遲疑起來。
　　此時?，陳跡直勾勾盯著三爺?，對方也在盯著他。那只完好的右眼裏波瀾不驚?，嘴角卻有壹絲笑意。
　　等等。
　　這位三爺似乎並不關心自己要賣的消息到底是什麽，對方第壹個來買，只是擔心自己將價錢開低了而已。
　　奇怪奇怪奇怪?，對方到底什麽意思啊?陳跡被整糊塗了。
　　三爺笑著催促道?：“該把消息告訴我了?，記得小聲些。”
　　所有人眼巴巴的看著陳跡與三爺湊近了些，有人支起耳朵想聽?，卻怎麽也聽不見
　　李玄等人站在門口?，齊斟酌踮著腳尖看去?，嘴裏嘀咕著：“姐夫?，妳說這小子賣得什麽消息?動動嘴皮子就能賺五百兩銀子啊，頂我十年俸祿！會不會是咱們昨天做的事情，被他拿來賣錢了?”
　　李玄思索道?：“昨天的消息?，應該不值五百兩?，興許他還有更重要的消息。五百兩銀子夠在京城六畜場買幾十個丫鬟、小廝了。”
　　此時，三爺騰的壹聲站起身子，驚聲道?：“此話當真?”
　　陳跡遲疑片刻：“當真。”
　　三爺雙手抱拳：“桌上佛門通寶便歸妳了?，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三爺轉身離去?，留下壹屋子人面面相覷。
　　原本還嫌價高的客人都猶疑起來?，五百兩銀子買壹條消息確實離譜，可看三爺那反應，分明物有所值才是。
　　三爺是誰?那是固原道上的巨擘，得是什麽消息才能將三爺驚成這般模樣?
　　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
　　不止滿屋的客人猶疑不定?，便是陳跡也心中迷惑。自己說的消息不過是景朝天策軍即將
　　圍城?，昨日景朝諜子企圖汙了井水?，被太子和羽林軍阻止……
　　這消息說重要也重要?，卻未必值五百兩銀子。
　　方才那三爺聽了消息之後，分明是硬生生演出壹副急促的模樣?，這才惹得其他人心癢難耐。
　　可陳跡怎麽也想不明白?，三爺為何要這麽做?
　　陳跡低聲問張夏：“我們以前見過這位三爺嗎?”
　　張夏搖搖頭：“沒見過?，但聽他腳步聲，正是住在我們隔壁天字乙號房的那位。”
　　“是他??!?”
　　陳跡手指敲擊著桌子?，腦海裏念頭飛速掠過?：自己等人前腳入住龍門客棧，對方後腳就跟來……對方是沖著自己來的！
　　思索間?，紅袖招的老鴇施施然起身?，帶著壹股香風坐在陳跡對面?，她以綢巾掩面，媚眼如絲：“少年郎，可否給我打個折?奴家可從其他地方貼補。”
　　陳跡身後的小滿嫌棄的扇扇鼻子?：“哪來的騷氣?，誰尿褲子裏了?”
　　“姑娘說話怎的如此刻薄?，小心嫁不出去?！”老鴇狠狠剜她壹眼?，從手腕上摘下壹串佛門通寶?，推到陳跡面前，嬌笑著把臉頰湊過來道?：“來?，湊近了說。”
　　陳跡皺起眉頭?，小滿卻擡手將老鴇的腦袋推了回去：“來，我來說給妳聽。”
　　老鴇冷哼壹聲：“小丫頭片子！”
　　小滿皺著眉頭：“我家公子可是要娶名門嫡女的?，妳少來沾邊?!”
　　門口處?，李玄鬥笠下的目光如劍，冷冷看著老鴇聽完消息起身離開。緊接著，數人同時起身?，竟要搶著坐到陳跡旁邊去買消息。
　　壹名羽林軍湊到李玄身旁低聲問道?：“指揮使?，咱們買不買?”
　　李玄沈默不語。
　　齊斟酌不屑道?：“買個屁，絕不能便宜這小子。”
　　李玄卻開口說道?：“買！如此重要的消息?，我們買了先壹步回去稟報殿下也好。”
　　他取下兩串佛門通寶?，轉頭點了壹位羽林軍?：“先前妳沒跟著壹起去莎車街?，他不認得妳，妳去。”
　　“是?，”羽林軍拿著佛門通寶前去排隊。
　　片刻後，羽林軍面色復雜的回來。
　　齊斟酌湊上前?，焦急問道?：“買到什麽消息?”
　　羽林軍將陳跡所說復述壹遍?，齊斟酌面色頓時壹沈?，心裏像吃了只蒼蠅似的：他們竟然為自己已經知道的消息，白白送了陳跡五百兩銀子！
　　齊斟酌面色猙獰：“去將銀子要回來，絕不能就這麽便宜他!?”
　　李玄攔住?，沈聲道?：“花出去的錢?，哪有要回來的道理?莫要壞了這裏的規矩。自己打了眼，怪不得旁人。”
　　齊斟酌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姐夫，難道就這麽算了?”
　　李玄平靜道?：“陳家小子也是利欲熏心?，短視得緊?，是我高看他了。他敢拿殿下的事賣錢?，殿下知道了斷然不會再信任他，走吧?，回去將此事稟報殿下。”
　　齊斟酌眼睛壹亮：“姐夫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