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龍舟救難 1

　　張烈，陳靖仇和於小雪小心伏在梁上，細看那隋煬帝，只見他已年近半百，頷下壹縷長須，已經斑白，神情萎糜，目中無神，起立傾倚，想是酒色過度。正與身邊壹個衣著華美的婦人，飲酒談笑，這婦人想必就是蕭皇後了。張烈在人叢中尋找剛看到的宮女，見她正侍立在臺階之側。張烈心中隱隱有壹種不祥的預感。
　　隋煬帝已喝得半醉，右手搖搖晃晃地握著酒杯，舉了起來，對皇後笑道：“再來……再來壹杯……”話音剛落，臺階下那宮女便低頭走上幾步，跪在地上，將盤子高舉過頂，道：“陛下，壹奴壹婢請為您添新酒！”張烈聽得聲音，大吃壹驚。隋煬帝壹楞，將酒杯懸在半空，望了望那群宮女，問道：“咦！朕……朕吩咐過了嗎？”那宮女答道：“陛下宴飲已久，酒冷饌涼，――壹奴壹婢特來為陛下加添新酒助興！”
　　隋煬帝聽了，笑道：“原來如此……妳們心思倒細密！好，酒菜壹冷，有傷雅興，――妳速速替朕添滿新酒！”那宮女答應了壹聲，托著盤子，正要站起。忽聽哐當壹聲，隋煬帝的酒杯掉落在地，手仍懸在半空，瞪著雙眼。眾宮女不知何事，慌忙伏下請罪。鼓樂登時止歇，整個大殿跪倒壹片，真是針落可聞。那宮女還待上前。隋煬帝忽然緩過神來，伸出右手，指著那宮女，連聲道：“等壹下！妳別動，慢慢擡起頭來……讓朕看仔細些……”張烈三人的心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隋煬帝突然壹拍桌子，酒水都灑在地上，道：“天殺的！竟有如此絕世美人，側身壹奴壹婢之列，朕竟不知！”轉頭對皇後道：“禦妻，妳看妳看！――這娃兒真乃絕代佳人，是吧！”蕭皇後朝拓跋玉兒端詳壹會，道：“確是美壹女 ，恭祝陛下洪福！”
　　隋煬帝大喜，道：“奏樂，快奏樂，妳們都楞著幹嘛？”鼓聲響起，殿中又載歌載舞起來。隋煬帝道：“來來來……告訴朕，妳何姓何名？”
　　那宮女答道：“壹奴壹婢姓元……”
　　隋煬帝喜道：“原來是元美人！快快過來，讓朕仔細參詳參詳……”
　　那宮女道：“謝陛下！”站起身來，端著盤子，走上臺基去。隋煬帝麽斜醉眼，右手撚須，雙目色迷迷地在那宮女身上上下打量。那宮女走到隋煬帝身前，突然仍掉盤子，砰的壹聲，酒壺落地，登時摔得粉碎，酒水飛濺。隋煬帝還不知何事。那宮女手中已多了壹把雪亮的匕首，上前喝道：“楊廣老賊！今日我要殺了妳這昏狗！給父母報仇！”
　　隋煬帝大驚，背心靠在龍椅上，嚇得酒已醒了八分，本待想走，但無奈雙腿麻木，動彈不得，顫聲道：“妳！妳是什麽人？――刺客！救……救命啊！”整個大殿頓時亂成壹壹團壹 ，侍婢竟相向外奔逃，互相踩踏，哭喊成片。拓跋玉兒站在隋煬帝身前，用匕首指住他的胸口，喝道：“昏君！妳可知我為了這壹天，準備了多久？”
　　隋煬帝臉色慘白，全身不住顫抖，哀聲道：“救，救命……別殺朕……妳要多少金銀財寶，朕都答應妳……求求妳別殺朕……”拓跋玉兒道：“哼！誰要妳那些粘滿血腥的錢財！妳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今天，納命來吧！”右手向前壹伸，匕首朝隋煬帝身上急速捅去。眼看隋煬帝胸口就要多兩個透明窟窿，突然青影壹晃，從側面急速襲來。拓跋玉兒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就覺身子壹輕，人和匕首都已被震飛出去，嘭的壹聲，重重摔到了臺基之下，全身劇痛，骨骼就似要散開壹般。
　　拓跋玉兒伏在地上，捂著胸口，擡頭壹望，臺基上已多了壹人，身著褐色長袍，咬牙道：“妳，妳是誰？……”那人背負雙手，面向隋煬帝，昂首而立，冷冷地道：“大隋――宇文太師！”中氣十足。拓跋玉兒心中壹凜。宇文太師緩緩轉過身來，竟是壹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眉目英俊，神色凜然，雙眉間壹只天目，更顯英氣卓絕。隋煬帝用袖子擦擦額上汗珠，回過神來，道：“宇文愛卿！快，快替朕捉下這可惡的女娃兒！”宇文拓微微點頭，卻並不動手。
　　拓跋玉兒道：“可惡！既然妳也是隋家的走狗，那我就連妳壹塊解決了！”拾起匕首，掙紮著爬起來，向前蹣跚走去。宇文拓微閉雙目，道：“我告訴妳，――以妳現在的實力，就連我壹根指頭也敵不過！”拓跋玉兒咬牙道：“妳，妳……太可恨了！”腳下仍不止步。
　　宇文拓緩緩搖頭，輕輕嘆了口氣，道：“妳既然壹意孤行，有敢到龍舟行刺的勇氣，想必也早抱了必死之決心……對不起，得罪了！”右手壹揚，帶起壹陣?風，淩空向拓跋玉兒拍去。掌到中途，忽然壹只手掌自上而下的拍了過來，雙掌相壹交壹 ，嘭的壹聲，那人向外急飛出去，空中連翻幾個筋鬥，落地時險些摔倒。宇文拓卻紋絲不動，臉上微現詫異之色，並不繼續追擊。
　　就在這時，只聽大殿之外數百個聲音亂嚷成壹壹團壹 ，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走水啦……走了水啦！”壹陣濃煙跟著湧入大殿，大殿本就壹片狼藉，此時更加混亂。人心惶惶，身周灰蒙蒙的壹片，熏得幾乎睜不開眼來。
　　陳靖仇右掌劇痛，若不是宇文拓手下留情，哪還有命在，當時無暇細想，連忙跑到拓跋玉兒身邊，伸手扶住，道：“快！拓跋姑娘，我們快走！”拓跋玉兒轉頭看去，驚道：“妳……妳是之前那個隋人……”陳靖仇道：“別說了！快走啊！晚了就來不及了！”托住拓跋玉兒，硬是將她拉了出去。
　　隋煬帝驚道：“刺客，刺客逃走了！――妳，妳們還在這幹什麽？還不快追！”眾侍衛正要轉身追出殿去，宇文拓喝令道：“妳們快去救火，我來緝拿刺客，保護皇上！”壹眾侍衛忙領命而去。
　　卻說陳靖仇和拓跋玉兒逃出大殿，急忙向船頭奔去，於小雪已等候在那。三人會齊，拓跋玉兒道：“妳們……妳們怎麽會在這裏？”陳靖仇道：“我們跟張大哥壹快來的。張大哥為了救妳，也到了龍舟上！”拓跋玉兒道：“啊！姊夫也來了……”陳靖仇道：“張大哥在龍舟上點火，好引開官兵――讓我伺機救妳！我們快走吧！”話音剛落，拐角處突然轉出壹群士卒，大聲喊道：“刺客在那！別讓他們跑了！”揮舞著鋼刀，如潮水般撲了過來。陳靖仇眼看情勢危急，忙道：“拓跋姑娘！我們先別多說，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扶住拓跋玉兒，向前剛奔出數丈，已到龍舟前端的大龍頭旁，三面都是壹江壹 水，背後追兵將至，已無去路。
　　官兵的吶喊聲越來越近，陳靖仇向岸邊壹望，道：“拓跋姑娘，妳和小雪先跳到河裏！再遊上岸！我來斷後！”拓跋玉兒驚道：“什麽？要跳入水裏？”陳靖仇道：“對！”拓跋玉兒轉過頭道：“妳們要跳，就自己跳！我可不想跳！”陳靖仇奇道：“妳怎麽了？難道妳還要回去，繼續刺殺皇帝不成？”拓跋玉兒皺眉道：“我不，我就是不跳……打死我也不下水！”此時追兵轉眼即至。
　　陳靖仇無法，轉頭道：“小雪！來不及了，妳自己先走！拓跋姑娘這兒，我來勸說她！”於小雪猶豫片刻，道：“那，請陳哥哥小心！”縱身躍入河裏，身姿優雅，水花不興，往岸上遊去了。
　　陳靖仇道：“拓跋姑娘，別壹胡壹 鬧了！快走！”拓跋玉兒道：“妳自己跳好了！我……反正我不跳！”陳靖仇滿頭大汗，急道：“妳！妳這時候還在跟我鬧什麽脾氣！”拓跋玉兒道：“我……我根本不會遊泳！”陳靖仇松了口氣，道：“沒關系！我拉妳上岸！別再鬧了，趕快！”拓跋玉兒望望壹江壹 水，扭過頭去，道：“我，我不跳……”那知話還沒說完，忽聽身後嗤的壹聲，拓跋玉兒忙回頭壹看，壹支長箭，已插入了陳靖仇右臂之中，鮮血溢出，滿袖皆紅。
　　那群士卒，見射中了刺客，發壹聲喊，壹齊向船頭沖來。拓跋玉兒慌道：“對，對不起……可是……”陳靖仇叫道：“妳快走！我來擋住他們！”左手抽出長劍，迎上前去，砍倒了當先沖到的幾個官兵。拓跋玉兒當此情景，只好下定決心，努嘴道：“好！我跳就是了……可恨！”閉上雙眼，往河裏跳去。官兵急攻不下，挽起硬弓，箭如飛蝗，驟雨般射來。陳靖仇揮劍撥開，向後壹縱，也已跳到了河中。
　　那龍舟之上，眾人亂成壹壹團壹 ，架水龍，汲壹江壹 水，直忙了好幾個時辰，才把火撲滅。龍舟大殿的上的梁柱，也已被熏得壹片烏黑，宮女們趕緊收拾地上的雜物。宇文拓侍立在旁。過不多時，幾個侍衛走了進去，回道刺客已經逃走。隋煬帝心中不樂，當即傳令，派人嚴加搜捕。宇文拓上前稟道：“陛下！剛才那些刺客……”隋煬帝道：“哼！剛才妳為什麽不把刺客直接捉了，竟放著她的同夥把她救走？”宇文拓道：“陛下……此次刺客背後似乎有高人相助，那女刺客的同夥竟會使鬼谷之術！”隋煬帝道：“所以，――妳就讓他們逃了？”宇文拓道：“微臣不敢，臣唯恐是掉虎離山之計，是以不敢造次。”
　　正在這時，壹個清脆的聲音從殿前傳來：“表舅！表舅！您沒事吧？我好擔心啊！”眾人看去，壹個少女已走入殿中，鵝蛋臉，眉似滿月，眉心長著壹個小紅痣，肌膚白膩，容貌可人。隋煬帝喜道：“喔喔……原來是朕的小寧珂啊！朕乃壹朝天子，怎會有事？”獨孤寧珂跑到隋煬帝身旁，擦著眼淚，道：“表舅，聽說，――刺客，刺客想要殺您！……”隋煬帝拉著她手，道：“乖……別哭別哭，妳這麽關心表舅，表舅真是高興！表舅已派人去抓捕那可惡的刺客了，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回來！妳不必擔心！”獨孤寧珂道：“可是，――聽說那刺客很厲害，人家好怕她再回來！再說，那些尋常的侍衛，又怎麽能抓得刺客住……”隋煬帝點點頭，道：“說得對，說得對！……還是小寧珂聰明！”轉過頭，道：“宇文愛卿！――”宇文拓忙上前壹步，道：“臣在！”隋煬帝道：“妳也聽到了，這次刺客很厲害，朕就將捉拿刺客之重任，全壹交壹 由妳來負責！”宇文拓道：“尊旨！”帶著侍衛，躬身退了出去。
　　隋煬帝道：“好了！這下妳安心了吧？表舅已命天下最厲害的人去替妳抓刺客了！”獨孤寧珂美目壹轉，笑道：“可是表舅……人家也想壹起去。”隋煬帝聽了，壹楞，道：“什，什麽？”獨孤寧珂道：“表舅……人家想跟著宇文大人，壹起去抓壞人！”隋煬帝撒開獨孤寧珂的雙手，轉過身去，道：“壹胡壹 鬧！不準，不準！這太危險了……”獨孤寧珂滿臉委屈，淚珠在眼眶裏打轉，道：“人家，人家就是想看看宇文大人到底怎樣抓壞人嘛！”隋煬帝不樂，道：“不許壹胡壹 鬧！妳好好呆在龍舟上，朕不準……”獨孤寧珂鼻子壹酸，竟在眾人面前，哇的壹聲大哭起來，雙手拭著眼淚，道：“幹嘛那麽兇嘛！表舅好差勁……”隋煬帝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後蕭氏忙勸道：“哎呀！陛下……您真太過分了……您又何必，把可愛的寧珂小郡主弄哭了！”隋煬帝無奈，轉過身來，道：“好啦好啦，別哭啦！――朕準妳去，朕答應妳去了……”獨孤寧珂滿臉淚珠，道：“真的？”隋煬帝道：“來人！叫太師回來！”不多時，宇文拓回到殿中，不知何事，上前行禮畢，問道：“陛下，還有什麽吩咐嗎？”隋煬帝道：“其實也沒什麽，我這個外甥女，想跟妳壹塊去捉拿刺客。朕命妳壹路負責保護她的平安，不得有誤！知道嗎？”宇文拓心中壹驚，道：“陛下！這……”隋煬帝道：“別說了！妳照做就是，照做就是……”宇文拓道：“但是，陛下，捉拿刺客可非……”隋煬帝臉色壹沈，道：“妳別忘了……妳上次私藏神鼎之事，要不是朕這位寶貝外甥女告知朕，連朕也都讓妳給瞞住……此事還沒找妳算賬！――若妳這次能讓小寧珂玩得高興，朕就不與妳計較！明白嗎？”宇文拓無法，只得躬身答應，告退而去。
　　陳靖仇迷迷糊糊睜開眼來，已躺在壹間傾頹的破屋之中，四周皆是殘垣敗瓦，身邊壹張細白粉壹嫩的臉龐，正在凝視著自己，只聽她叫道：“陳哥哥，陳哥哥！妳終於醒過來了！”陳靖仇掙紮著坐起，看清身旁的正是於小雪。張烈走了過來，道：“仇弟，妳終於醒了！”
　　陳靖仇只覺腦中壹陣眩暈，道：“這……這是哪兒？”張烈道：“妳安心養傷！這兒雖離運河不遠，但地處偏避，相信官兵暫時不會找到此處。”陳靖仇轉頭看看拓跋玉兒，只見她躺在地上，兀自未醒，問道：“拓跋姑娘沒事吧？”張烈道：“沒什麽大礙，她只是喝了幾口水。”過不多時，拓跋玉兒也已醒來，雙手撐地，慢慢坐起，神情低迷。
　　張烈轉過身，背負雙手，道：“玉兒，妳醒了――”拓跋玉兒低聲道：“姊夫，妳怎麽也來了？”張烈心中有氣，道：“妳看看，妳又給大家闖出什麽大禍來！去暗殺皇帝……連妳姊夫都不敢造次的事！妳倒非常勇敢！”
　　拓跋玉兒眼望衣角，不敢擡頭，道：“對不起……”
　　張烈道：“這壹次，姊夫不管妳再有什麽借口，都非帶妳回北方去不可！”
　　拓跋玉兒低頭道：“是……姊夫……”
　　張烈道：“仇弟！妳這次又救了愚兄內人之妹壹命，愚兄真不知該怎麽謝妳才好！”
　　陳靖仇道：“張大哥，妳太客氣了！”
　　張烈道：“小雪姑娘已經為妳治了箭瘡，妳不必擔心。”
　　陳靖仇忙道：“謝謝妳，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