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八十章 日夜兼程

　　李欽載自己說的話基本屬於反派臺詞，沒辦法，他現在本來就是在做壞事。
　　立場不同，決定了是非善惡的角度也不壹樣。
　　所以有句古話叫“彼之仇寇，我之英雄”，大約便是這個意思。
　　站在個人和大唐的立場上，李欽載為了救李勣，在敵國的土地上做出任何事都是無可厚非的，包括殺人放火。
　　但站在高句麗人的立場上，這些唐軍侵略他們的國土，屠戮他們的平民，他們就是喪盡天良的惡魔。
　　正邪是非，哪裏有什麽涇渭分明的界線。
　　不過是都不願承認自己是壞人罷了。
　　李欽載很少幹這種強迫別人的事，尤其是強迫壹個女人。
　　但今日此刻，他顧不上那麽多了，講什麽君子風度根本就是白蓮花聖母，最後只會把李勣的命作死。
　　“給妳兩個選擇，壹是我當著妳的面，把這些村民壹個個殺了，殺到妳願意隨我醫治那個人為止。”
　　“二是妳主動答應，我們對這些村民秋毫無犯，如果能治好那個人，我還會給村民們錢和糧食，讓妳們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李欽載盯著金達妍的眼睛，眼中殺意閃爍。
　　金達妍後退壹步，眼眶壹紅，終於落下淚來。
　　她才二十來歲，生平被無數鄉民呵護擁戴，聽慣了別人對她的感恩戴德，卻從未聽過別人如此威脅她。
　　李欽載神情已越來越不耐煩，冷冷道：“妳快點選擇，我趕時間，妳若不答應，我給妳們壹個痛快，然後再去找下壹個名醫。”
　　金達妍扭頭，淚眼婆娑看著身後的鄉民，和唐軍閃閃發亮的刀戟。
　　許久之後，金達妍終於開口了：“我隨妳去，妳……不要害他們性命。”
　　李欽載盯著她良久，沈聲道：“成交。”
　　隨即李欽載又高聲道：“劉仁願，留壹千將士在此駐紮，看管這些鄉民，等我數日之後的命令，她若反悔，或是醫治不盡心盡力，我便派人傳信，村民該殺還得殺。”
　　劉仁願重重抱拳：“遵令！”
　　金達妍眼眶通紅，憤怒地瞪著他。
　　李欽載毫無所動，冷冷道：“理解壹下，防人之心不可無。”
　　說完李欽載下令上路，帶上金達妍原路返回唐軍大營，照例仍是急行軍。
　　當然，為了犒勞將士們的辛苦，回程的路上李欽載又許諾每人賞錢五百文，照例又是歡聲雷動，軍心昂揚。
　　金達妍騎在馬上，李欽載對她很客氣，沒有捆綁她，更沒有把她當成俘虜，反而當成了貴賓，壹路吃喝歇息都詢問她的意見，吃喝住行都是最好的待遇。
　　待遇再好，終究是餐風露宿，金達妍也有些疲憊了，每天騎在馬上也不是那麽好受的事。
　　當晚紮營的時候，金達妍終於忍不住問道：“妳們需要醫治的……究竟是什麽人？”
　　李欽載想了想，道：“壹個非常重要的人，對我，對大唐，都非常重要。”
　　金達妍仿佛明白了什麽，沈默半晌，又問道：“他……傷在何處？”
　　李欽載將李勣的傷勢詳細說了壹遍，怕她聽不明白，李欽載的語速很慢，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金達妍聽明白了，黛眉微蹙。
　　李欽載心頭壹沈：“妳能治嗎？”
　　金達妍遲疑了壹下，道：“顱內傷……有點麻煩，用銀針刺入，導出淤血，再敷以溫養之藥，或可有救。”
　　“需要什麽藥材妳盡管說，我馬上派人提前準備。”
　　金達妍思索半晌，說出十幾味藥材的名字。
　　李欽載不敢怠慢，急忙用心記住，然後大聲叫來部曲，命他明日壹早飛馬趕回大營，提前準備藥材和銀針。
　　做完這壹切後，金達妍和李欽載並肩坐在篝火旁，二人都沒有聊天的興致，只是木然盯著火堆。
　　良久，李欽載低聲道：“壹切……拜托妳了，請務必盡心將他救活。”
　　金達妍咬了咬下唇，道：“我若沒救活他，妳是不是會殺了我？”
　　這個問題很敏感，李欽載不知怎麽回答。
　　事實很殘酷，如果她沒能救活李勣，就算李欽載不殺她，她也無法活著走出唐軍大營，三軍將士的怒火會將她燒得連灰都不剩。
　　見李欽載沈默，金達妍淒然壹笑，她已知道答案了。
　　盡管是敵我兩國，李欽載這壹刻還是深深地覺得，自己這次沒幹人事。
　　……
　　回程行軍四日，李欽載帶著金達妍終於趕到了唐軍大營。
　　進了轅門，李欽載和金達妍腳步不停，直奔帥帳而去。
　　唐軍大營內刀戟如林，將士們在平地上操練，聲聲喊殺刺破雲霄，空氣中的殺氣如有形的鋒刃，擊戮人心。
　　壹直保持淡然的金達妍也被唐軍的操練嚇到了，臉色蒼白雙腿發軟，不自覺地用兩根纖指拈住李欽載的衣袖，神情驚懼地緊緊跟在他身後。
　　到了帥帳門外，契苾何力薛仁貴仍壹眾將領等候已久，見李欽載回來，契苾何力等人迎了上去。
　　“找到神醫了？”契苾何力焦急地道，說著眼神還朝旁邊的金達妍打量壹番。
　　眾將的眼神仿佛要吃人，金達妍又被嚇到了，緊抿著唇躲在李欽載身後壹聲不吭。
　　李欽載點頭，也焦急地問道：“我爺爺如何了？”
　　契苾何力嘆道：“不太妙，軍中大夫說，各種法子用盡，頂多只能續命壹日，幸好妳回來了。”
　　說著指了指金達妍，契苾何力皺眉道：“這女娃便是妳請來的神醫？”
　　“是。”
　　眾人紛紛露出不信任的目光。
　　契苾何力不客氣地道：“這女娃如此年輕，她能治好妳爺爺？”
　　李欽載苦笑道：“除了她，實在沒別的辦法了，契苾爺爺，您說還能怎麽辦？”
　　契苾何力嘆了口氣，眼神不善地盯著金達妍，道：“女娃，老夫知妳是高句麗人，兩國交戰，本是仇敵，但妳是大夫，醫者當有仁心，交戰是漢子們的事，大夫當有大夫的醫德，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金達妍努力克制心中的驚懼，點了點頭。
　　契苾何力揮了揮手，道：“銀針藥材都準備妥了，妳進去吧，軍中幾位大夫給妳當副手。”
　　金達妍看了李欽載壹眼，剛擡步準備進帥帳，突然被李欽載叫住。
　　二人沈默對視，良久，李欽載朝她長揖壹禮：“……拜托了。”
　　直起身時，金達妍已進了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