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樹花開

　　經過嶽家眾人的努力，終於在家族的典籍府庫裏面找到了壹個古老的劄記，裏面記載著壹段曾經發生過的往事。
　　這是壹個悲劇。
　　八百余年前，嶽家內有壹對青梅竹馬。
　　有壹天，
　　兩個小孩在院子門前壹起種下了壹小株槐樹苗。
　　小男孩對小女孩說，等這棵槐樹長成了，開了花，那他就將她迎娶進門。
　　兩家人的父母聽得哈哈大笑，順著話頭結下秦晉之好。
　　十余年後，在結親前的壹個月，
　　男孩外出，入山尋找定顏丹的材料，作為未婚妻的新婚的禮物。
　　女孩則滿懷期待，壹直在家等著男孩的歸來，望眼欲穿。
　　但男孩這壹去，自此就再也沒有了蹤影。
　　男孩沒有再回來。
　　人們說男孩已經死了，死在妖獸山脈裏面。
　　女孩不信，
　　每日裏依舊充滿著期待，只是去前院澆樹的次數愈加頻繁了。
　　壹年沒回應，兩年沒回應……十年……
　　兩家的父母也都老了，也逐漸都放棄了，讓女孩嫁個好人家。
　　女孩依舊搖頭不語。
　　只是默默地照料著前院的那壹株槐樹。
　　春去秋來，前院的那壹棵槐樹不知道褪下了多少次落葉，也不知長出了多少次的新芽。
　　小槐樹長成了大槐樹，
　　亭亭玉立的少女也變成了垂垂老婦。
　　女孩終究沒能等到槐樹開花的那壹天，就老死了，被埋在槐樹底下。
　　世事易變，滄海桑田，
　　雜草生長又枯萎，房屋倒塌又重建，前院也逐漸變成了後山。
　　唯有那壹棵老槐樹靜靜地生長，逐漸化作了參天大樹，如同巨大的華蓋，即便身處在十裏之外都能夠看得到那翠綠的樹冠。
　　只是多年過去，
　　春去秋來，年復壹年，老槐樹都沒有開過壹次的花，卻也沒有任何枯萎的跡象，年年月月，茂盛異常。
　　槐樹的神異逐漸被嶽家之人發現，
　　於是從先祖遺留下來的遺物，逐漸變成了嶽家祭拜的家族風水樹，每年接受家族的祭拜，逐漸成為了嶽家的象征。
　　直到今日。
　　“唉……”
　　數十人懷抱粗的老槐樹，黝黑的樹皮上深深的溝壑褶皺，是其經歷了不知多少風吹雨打留下來的痕跡。
　　張清元站在大樹前，默然嘆息了壹聲。
　　四周空氣清風拂過，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音，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在地上的斑斕光影不斷流動。
　　張清元默默站在樹下，
　　內心之中升起壹種說不出來的惆悵。
　　故事當中的那男孩，名字正是嶽其宗，也是明水道人的俗名。
　　這壹段故事，
　　是某位嶽家先人有感於這壹個故事，記載在了壹個手劄之上。
　　千百年過去，
　　嶽家經歷風風雨雨，那壹個手劄也終究是淹沒在諸多的典籍當中，直到今日才被嶽家壹眾長老給找了出來。
　　時間對得上，
　　名字對得上，
　　那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實際上，其實就算沒有這古老的手劄作為證據，嶽家眾人也多半不會對此事存在有多大的懷疑。
　　因為憑借著張清元這般強大的實力，足以輕易將他們整個嶽家覆滅，
　　這樣的大人物面前，
　　他們小小壹個嶽家有什麽值得讓人家謀算的？
　　沒有！
　　沒有任何的利益值得讓人覬覦。
　　那唯壹的可能性，也就是這是事實了。
　　有著手劄作為證據確認，得知自家祖上多了壹個傳說當中的洞真仙人，整個嶽家既是悲傷，又是興奮，最後又是壹陣失落，以及隱隱的期待。
　　可以說是五味陳雜。
　　悲傷是因為今日突如其來的橫禍，導致整個嶽家鎮都幾乎是毀於壹旦，傷亡慘重，幾乎是家家戴孝。
　　興奮是因為自家祖上曾經出現過壹個洞真仙人，這顯然是值得無比驕傲的是。
　　只是同時，這樣壹個足以鎮壓整個出雲國以及周圍十數個國家，高高在上，站立於雲巔的大人物，當他們知道的時候卻已經是仙去了，被帶回來的只是壹具枯骨。
　　這就難受了，
　　原本可以飛黃騰達，結果沒想到最後只是空歡喜壹場。
　　不過，
　　那位先祖還有這樣壹個實力可怕的弟子，還專門讓其將屍骨送回來，這樣壹來起碼面前能夠和眼前這位年輕的大人物拉上關系吧。
　　就算不能作為依仗，稍微指點壹下家族的子弟們，已經是非常大的收獲。
　　這也是嶽家眾人心中隱隱的期待所在。
　　嶽家眾人的復雜心思，張清元並不怎麽關心。
　　先不說其它，就算是自己的師尊明水道人，和這嶽家眾人都是相隔著八百年，血緣關系早已是淡薄到了不知哪裏去。
　　師尊明水道人都不在意，自己為何在意呢？
　　相比之下，
　　張清元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師尊明水道人。
　　他親手在老槐樹下挖了壹個土坑，將明水道人的屍骨埋了進去，立了壹個小小的墳冢，隨後木生意境逸散而開，草木生春，將新鮮的泥土覆蓋了下去。
　　張清元彎下腰來，將上面的草壹株壹株地拔了下來。
　　直到半個時辰後，
　　方才站起身來，
　　默然良久，
　　長長嘆了壹口氣。
　　“師父，我已經按照妳的意思，將妳帶回了九洲大陸，帶回了嶽家老槐樹下安葬，妳就放心地去吧。”
　　他呆呆地望著這墳冢。
　　壹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簡單，樸素，不宣揚，這壹切都是明水道人臨終前的吩咐。
　　張清元都照做了。
　　有時候張清元會想，師父這樣子做，或許只想安安靜靜地和數百年前的師母呆在壹起吧。
　　生無法當同衾，死亦當同穴，壹生壹世壹雙人。
　　回想起老槐樹的故事，想起師尊壹直想要回到家鄉，張清元不知怎麽的，升起了壹股淡淡的哀傷。
　　忽然間，
　　清風拂過，
　　半空中有雪白的朵朵槐樹花簌簌落下。
　　張清元擡頭，
　　忽然發現，
　　這壹棵八百年壹直綠葉繁茂的老槐樹，在茂密的枝葉之間，壹朵朵白色的槐樹花朵在肆意綻放，壹簇壹簇，掛滿了數百丈的槐樹枝頭！
　　恰似壹夜春風來，
　　老槐樹，
　　開花了！
　　四周百花紛紛落下，落在張清元身上，鋪滿了壹地，也鋪滿了那個新立的墳冢。
　　張清元沈默地站在老槐樹下，
　　沒有出聲，
　　許久許久。